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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周予艱難的睜開眼睛。

四周光線昏暗無法視物,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人形輪廓。

悶熱潮濕的空氣里,撒發著一股讓人難以忍受的霉腐、汗臭、糞便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身下,觸感偏金屬的地板不斷高低起伏,讓人的腸胃忍不住抽搐痙攣。

周予能感覺到,在這漆黑狹小的空間里還有很多人,他們肩膀挨着肩膀擠在一起,偶爾還能聽到有人在嘔吐的聲音。

身為密大歷史系高材生的他,上一刻分明還在圖書館查閱資料,怎麼眼前一黑就到了這裡?

“請....請問這裡是什麼地方?”

周予拍了拍緊挨在自己右側的肩膀,想要搞清楚身在何處。

“啥?大兄弟....你這問的是啥話?你連自己要去哪都忘了嗎?還是被人打暈裝上船的?”

周予身邊那人抄着一嘴奇怪的山東口音,說起話來也是沒精打采,相當虛弱。

“不好意思,我腦袋受了傷,有些記不清了。”周予隨便編了一個理由說道。

“我們現在坐大鐵船去洋人的地方掙大錢!”

這時,黑暗裡另一個方位傳來聲音,代替周予身邊那人回答了他的問題。

“去洋人的地方掙錢?這....請問現在是哪一年?”

“哪一年?你這個腦袋看來撞得不輕,今年是丙辰年。”

“今年是龍年!”

“今年我十八了。”

嘈雜的聲音響起,忽然就被另一道聲音壓下:“今年是民國五年,也是洪憲元年。”

“你們都別胡說八道了,呂秀才讀過書,他說的准沒錯!”

在那名被稱呼為“呂秀才”的男子發表完意見後,周圍人都表示同意,聽那話里的意思還相當敬佩。

不過當周予聽到這兩個年份時,整個人卻愣在了原地。

“民國五年......洪憲元年?我......我穿越到了1916年?坐鐵船去洋人的地方掙錢......”

周予身為密大歷史系高材生,幾乎瞬間就搞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1916正是第一次世界大戰時期,這時候去洋人的地方掙大錢?這些人很有可能都被騙了!這哪裡是掙錢?這就是去賣命!

一戰,那是一場歷時四年三個月又兩周的全球範圍大混戰!是死亡人數超過了一千八百萬的慘絕人寰的致暗時代!

自己這是....穿越到一戰支援歐洲戰場的十四萬華工之中了!

這一年,十四萬華夏勞工大部分都被分給英吉利和法蘭西兩國,做着最苦最累最危險的工作,同時還要面對這些所謂“盟友”的歧視、侮辱和虐待。

傲慢的歐洲人根本不會兌現承諾,還會將他們派往前線挖戰壕,絕對的九死一生!

“不......不行!我們不能去!那是陷阱,是騙局!”

周予掙扎着站起身,朝周圍大聲叫喊着。

忽然就在這時,漆黑船艙的頂部出口被人打開,一道刺眼的光線隨即射入,讓所有人都下意識閉上了眼睛。

“閉嘴你們這些黃皮猴子!再讓我聽到有人說話就把你們扔到海里餵魚!”

一道粗暴的聲音從眾人頭頂傳來,說的卻是英語。

“都別說話了,洋鬼子生氣就不給飯吃了....”

有人在黑暗中小聲提醒了一句,船艙里瞬間便沉默下去。

周予向前擠過兩步,同樣用英語對上方喊道:“先生我上錯船了,我要下船!”

船艙出口那人聽見這群勞工里居然有人懂得說英語,而且口音比他還要純正,頓時有些錯愕。

上方那人和身邊同伴交談了幾句,忽然對船艙里的周予道:“你會說我們的語言?過來,我們長官要見你。”

周予心中大喜,告罪着踩在周圍人身上走到了船艙出口處。

當他爬出船艙來到甲板上時,刺眼光線讓他適應了好久才能勉強睜開。

周予看到一位身着軍裝的外國人在其他人的簇擁下走在他面前,看起來像是軍官。

“你叫什麼名字?”表情嚴肅的軍官問道。

“周予...嗯...布魯斯,我叫布魯斯周。”

周予猶豫了一下,說出自己的英文名。

“啊哈~聽聽,這位黃皮膚朋友叫布魯斯~?多麼美妙的一個名字~~哈哈哈哈~”

那軍官像是聽到了什麼極度好笑的事,對着周圍那些人開始笑。

不一會,甲板上的外國人全都笑了起來,笑的周予心中煩悶。

“這位先生,我要求下船,我上錯船了。”

周予試圖將話題帶回正軌。

“哦~~~聽聽他在說什麼?他上錯船了?他要下船?這人是不是腦子有什麼毛病?”

“哈哈哈哈~~”

那位軍官在大笑的同時,突然毫無徵兆的一拳揮來!

“什麼?”

面對軍官揮來的拳頭,周予雙眼瞳孔在這一刻急速收縮,讓他所感知到的事物全都緩慢了下來。

天上的雲,腳下的船,遠處的海,一切的一切都變得無比緩慢。

對面揮拳打來的軍官變成了慢動作,周予輕而易舉便躲閃開。

可這種詭異的現象很快過去,雲彩又一次勻速流動,船身繼續起伏,海水也再次激蕩拍打在船身上。

揮拳的軍官笑容凝固在臉上,他甚至沒看到周予是什麼時候躲閃開的。

“見鬼......誰讓你閃開的!?”

軍官似乎覺得很沒有面子,轉身又是一拳打向周予的鼻子。

周予瞳孔收縮,發現那軍官的動作又一次變得緩慢。

他側身閃開,震驚於自己身體多出的這項能力。

“什麼?!”

軍官第二擊再次落空,臉上已經帶着明顯的殺意。

“咚!”

就在這時,還沒有搞清自己是怎麼做到的周予,只覺後腦處傳來一陣劇痛,緊跟着眼前就是一黑。

“長官,我聽說有些華夏人擁有一種特殊的能力叫‘功夫’,您還是要小心些。”

善做主張一槍托放倒了周予的士兵如此解釋道。

“長官,要不要把他扔到海里去?”另一名士兵問道。

軍官看着暈倒在甲板上的周予,恨恨啐了一口道:“呸!把他扔回船艙里去!我們就快到了,這人懂得我們的語言,留着還有用處。”

“是!”

被打暈過去的周予像一袋垃圾似得被重新扔回船艙。

船艙里,那些勞工很快讓出一小塊空地,讓周予能夠舒展的躺在地上。

“他怎麼了?死了嗎?”

“就說不要招惹那些洋人,看看頭都被打破了。”

“你們有誰認識這人?他還會說洋人說得那種話。”

“去去去都讓開!他還沒死呢!”

先前很受人尊敬的“呂秀才”制止了眾人,掏出一塊破布墊在了周予後腦處,幫他止血。

“既然出來了就都是老鄉,別讓那些紅毛鬼子看扁了!來搭把手,讓這位兄弟坐起來。”

眾人七手八腳將周予扶起,並讓他靠在用衣服堆積起來的靠墊上。

“唔......”

不一會,周予慢慢轉醒,知道現在想要逃已經晚了。

剛剛在甲板上雖然時間很短,但他已經隱約看到有海鷗飛過,這就說明這條船距離海岸已經不遠了。

“這位兄弟,你沒事吧?別跟那些紅毛鬼子講道理,他們聽不懂的。再說了,只要去他們那做工就有每月三十塊大洋可以拿!這待在老家可是一輩子都掙不到的呀!”

“就是就是~~幹上他幾年,到時候回家蓋一間三進的大院,在娶上幾個媳婦,咱也過一過那地主的生活~!”

“娶什麼媳婦?要是有了錢我就住在窯子里不走了~!”

“哈哈哈哈~~”

船艙里,那些對自己前途一無所知的勞工們還在暢想未來,他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將要面對什麼。

“不......不!你們都想錯了,我們這是要去打仗......要上前線!”

周予低吼出聲,把所有人都給嚇到了。

“你們根本不明白......什麼每月三十塊大洋?他們連自己的士兵都要吃不上飯,又哪裡來的大洋給我們?

還有......你們來之前肯定得到的承諾是做後勤工作吧?我現在可以明確的告訴你們,這一切都是騙局!我們會在第一時間被投放到前線挖戰壕,甚至要直面德軍的炮火!

現在洋人們正在打的這場‘凡爾登戰役’就像一台絞肉機......已經吞噬了幾十萬人的生命!你們現在還覺得......自己能輕輕鬆鬆賺到錢,然後再回家享受嗎?”

雖然眾人根本聽不懂周予說的什麼“凡爾登戰役”,什麼“挖戰壕”,但他們卻能聽懂“騙局”,“幾十萬生命”這些詞語。

一時間,船艙里鴉雀無聲,只能聽到周予粗重的喘息聲。

“這......這位兄台,你是怎麼知道這些的?”

先前那位呂秀才最先反應過來,小聲問道。

周予有些泄氣的調整了一下坐姿,“這些都不重要,現在最重要的是,我們怎麼樣才能保住性命!”

眾人一聽這話頓時就慌了。

“我們也...也要去打仗嗎?”

“不能吧?他們不會騙我們吧?”

“我....我報名上船的時候他們還給了十個大洋的安家費呢!”

“安家費?哼哼~”

周予聽到之後冷笑一聲說:“那不是安家費,那是買命錢!”

“嘶......”

這時,那呂秀才低聲喝道:“都安靜!想把洋鬼子再引來嗎?這位兄台,我叫呂建仁,不知道你怎麼稱呼?”

“......周予。”

“原來是周兄!失敬失敬!我剛才聽你會說洋人話,又知道這麼多內幕,那你一定有辦法帶着我們逃回去吧?”

周予看了眼呂秀才,搖頭道:“現在已經沒法逃了,太遠了......我們只能想辦法保住性命,儘可能的活下去。”

“這......那周兄!還請你指條明路,我等不勝感激!”

周予掃了眼昏暗中無數對驚慌失措的眼睛,定了定神道:“如果大家都想要活下去的話,我們從現在開始就必須團結!在那裡沒人能幫得上我們,只有團結才能自救!

我現在需要知道你們每個人的名字,還有上船之前是做什麼的,又擅長些什麼,說得越詳細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