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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當中,一條火蛇就在香山縣以北,屬於順德縣的地盤上,彎彎曲曲,彷彿一條長蛇一般滑動着前行。

這當然就是“晝伏夜行”,悄悄行軍,要去偷襲香山縣城的尚家軍了。尚之孝是孝子,所以他阿瑪尚可喜說要晝伏夜行,他自然要不折不扣地執行了。大軍抵達佛山鎮後,就改為白天休息,晚上行軍了。而晚上行軍,當然要打火把了,要不然黑燈瞎火的怎麼走路?掉進溝里或走叉岔了道算誰的?這順德一帶的地形,可不是很順啊!

順德的地方當然是極好的,魚米之鄉嘛!非常平整的一片土地,氣候濕潤,交通便利,宜商宜農宜抓魚宜走私就是不宜步騎行軍,因為河流實在太多,還都是又寬又深的那一種。而且這年頭廣東的基建搞得也不咋地,這些河道上的橋樑很少,而且架橋的地方也比較隨意,沒什麼規劃——都是廣東這邊的有錢佬為了自己出門方便和行善積德修起來的,能有啥規劃?

所以尚之孝的一萬大軍就只能在水網之間跟條蛇一樣彎彎繞繞地行軍,為了方便認路找橋,還得打上火把。

不過晚上行軍也有舒服的地方,嶺南這邊白天氣溫比較高,大太陽一曬,幹啥都沒力氣。正好找個平南王府的藩庄住進去歇着,晚上天氣涼了,再打着火把來一場夜遊,還是挺舒服的。

尚之孝尚大孝子和李爛李大軍門就更舒服了,這兩位爺都是“貴二代”,一個是平南王的愛子,一個阿瑪當過湖廣總督,都是含着金湯勺出生的主兒。雖然還沒朽成八旗頑主,但享受還是很懂的。這兩個行軍的時候一不步行,二不騎馬,而是坐着滑桿讓底下的包衣家奴抬着!

而且他倆也不穿行褂,也就是軍服,而是穿着單薄的長衫,都戴一頂瓜皮小帽,搖着摺扇,好不悠哉。那李爛還是個戲迷,一邊坐着滑桿還一邊哼着崑曲兒:“今日送張生赴京,十里長亭,安排下筵席;我和長老先行,不見張生”

尚之孝雖然聽不懂崑曲兒,但還是沒忘記捧個人場,等李爛一曲唱罷,還大聲叫了個“好”。

他這一叫好,底下護着尚之孝、李爛一起行軍的親兵、包衣、家奴,也跟着一塊兒附和,頓時就這個行軍隊伍當中就是一片叫好。不知道的還以為尚大孝子和李大爛人給底下人放賞了呢!

也不知道是不是讓底下人叫好叫得不好意思了,李爛也不唱了,還一邊笑着一邊對下面人大聲道:“賞!都有賞所有人一人賞一百個大錢!”

一百個大錢不算多,但是一次性給差不多一萬綠營兵和藩下旗兵外加好幾千隨軍奴才(藩下旗兵也有奴才伺候)放賞,那可就是一千多吊大錢沒了,差不多一千小几百兩銀子呢!

不過這李爛現在有“實力”了,他已經不是在北京城靠着他阿瑪貪來的家業過日子的紈絝了.他現在是軍閥了!

之前他和廣東巡撫朱國治一起分到了惠州府的地盤!

剛分到地盤的時候,他還不知道有多香。但是現在已經是康熙十一年的冬天了.已經收過一次秋稅了,而且還是朱國治朱白地親自下去惠州府監督收稅的!

朱國治不僅把康熙十一年的秋稅都收足了,還把歷年的積欠一次都給清了!

凡是抗稅不交的,有功名的革了功名逮起來,沒功名的直接逮起來一頓胖揍,還不肯清欠的,那就沒收土地發賣!當然了,也不是每個縣都能這樣搞,海豐縣就搞不定.那是反清老區了!

這段時間因為吳三畏、鰲拜到了新寧來“奉天討胡”,所以隔壁潮州的邱輝也變得非常囂張,還得到了鄭延平的幫助,最近打下來了潮陽縣城、惠來縣城,再加上之前拿到手的澄海縣城,已經有三個縣城了而且勢力還滲透到了惠州的海豐(都是潮汕人),在碣石衛和蓮花山裡都建立了根據地,所以朱國治對海豐的地主採取的是拉攏收買之策。

但惠州府下頭別的縣,可就得領教一番朱白地的厲害了!

而朱白地刮到的銀子也沒獨吞,而是和李爛、陳世凱分賬,其中朱白地拿三成,李爛拿五成,陳世凱拿兩成——這麼個分成辦法並不是因為朱白地風格有多高,而是朱白地、李爛、陳世凱拿到銀子以後還得拿去養兵。其中朱白地自己的撫標現在有三千人,李爛的提標擴充到了六千人,陳世凱接管的虎門鎮則有兩千五百人要養.

不過在放完軍餉放完賞後,李爛兜里還是塞進了不少銀子!

當軍閥果然是香啊!

看到李爛大放地給下面人放了賞,尚之孝也不好意思太摳門了,當下就大聲吩咐道:“傳本官將令,打下濠澳城,每人加賞白銀五兩!”

白銀五兩可不少了!

一個綠營兵一個月能實際到手一兩銀子就不少了!尚之孝一出手就是五兩一下子就是好幾萬兩放出去了!

不過他給得是期票,得先打下濠澳才有!

打下濠澳,尚之孝可就賺大發了!

因為之前尚可喜已經和他說了.打下濠澳之後,濠澳商市就歸他管了!幾萬兩銀子,不是隨便搜刮一下就出來了?

尚之孝的命令很快就傳了下去,底下的兵將們一聽就格賞的數目,頓時就是一片歡騰,連行軍的速度都加快了。

現在跟着尚之孝、李爛行進的這一萬多人都已經知道,濠澳空虛!王大頭已經領着他那一協新軍走海路去打雷州了,濠澳還有鄰近的香山、新會、新寧三縣,眼下只有一兩萬鄉軍和少量的綠營新軍所謂的鄉兵,就是一些農民而已,想當年大清天兵入粵的時候,不知道打過多少這樣的鄉兵,根本就不堪一擊啊!

就在趁着夜色行軍的尚家兵馬發出大聲歡呼的時候,廣東候補知府署理香山縣令的於得水,已經登上了香山縣城外的華佗山城寨,站在城寨最高處的一座望樓上,驚恐地看着西北方向上的“火蛇”朝自己這裡緩緩而來!

他可是給王輔臣當了多年“戰鬥師爺”的!王輔臣是個總兵,他的師爺管得可不是錢穀刑名,而是個軍事幕僚,自然是懂得行軍打仗的。

所以遠遠一看,就知道這支大晚上打着火把行軍的隊伍人數不少.瞧着樣子,怕是在一萬以上!

“太守(知府的尊稱),這是姓尚的來偷襲了!”

說話的是一個挎着腰刀的武士.不是武官,因為沒有正經的官身。這人姓陸,名一甲,是廣東肇慶府人,二十來歲年紀,個頭不高,但長得非常精壯,一看就是個練家子。

他精武堂二期畢業,內門弟子,天地會會員,現在的職位是香山縣衙兵科主事。

縣衙兵科當然是王忠孝私設的一個機構,負責管理本縣鄉兵,對外的身份是縣衙的師爺之一,所以是由粵海關道支薪和委派的。

這兵科主事的衙門並不在香山縣城內,而是在香山縣城東面的華佗山高地上的城寨內。

這座城寨原是明朝留下的衛所城寨,王忠孝接管香山的時候已經荒廢多年了,不過現在已經被整修一新,修建營房、炮壘、外柵和一座很高的望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