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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伊萊特下意識後退了一步道:

“不,不需要。”

他隨即回過神來,望着在黑暗裡給人偶上色的灰袍男子,好奇問道:

“你是服務普伊弗伯爵的蠟像大師?”

這位伯爵有給朋友製作蠟像的愛好。

滿臉都是鮮紅鬍鬚的男子收回目光,繼續給面前的半成品人偶上色。

已回到甬道內的盧米安側頭看了阿不思.梅迪奇一眼,搶在他開口前詢問起凌亂房間內那名古怪的男子:

“該怎麼稱呼你?”

盧米安無比確定面前的“蠟像師”有問題,只是不清楚問題是大是小——他們剛才觀察過,這個房間內沒有光芒溢出,這意味着對方是在純粹的黑暗裡給人偶上色的!

眼眸鐵黑滿臉都是鮮紅鬍鬚的男子又一次抬起腦袋,嗓音虛幻地說道:

“我的爸爸瘋了,進了地宮深處,再也沒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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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也瘋了嗎?”阿不思.梅迪奇打斷了這名男子的囈語。

那男子怔了兩秒道:

我,聽到了地宮深處的召喚…….

說到這裡,他的目光掃過了盧米安、阿不思和愛洛絲的臉龐,被鬍鬚包圍的嘴角微微上翹,彷彿露出了一個不太明顯的笑容。

他鐵黑色的眼眸愈發空洞,聲音里多了幾分急切:

“你們,快到地宮深處去,快到地宮深處去.….”

“為什麼沒有我?”詩人伊萊特小聲咕噥了一句。

盧米安則念頭電轉,尋找起自己和阿不思、愛洛絲的共同之處。

正如詩人伊萊特說得那樣,眼前這名古怪男子話語中的“你們”沒有包含他,結合當前的環境,這必然有些問題。

我是“獵人”,阿不思是“獵人”,難道愛洛絲也是“獵人”?盧米安思索原因的同時,阿不思.梅迪奇一點也不介意“蠟像師”話語里潛藏的恐怖意味,笑嘻嘻提出了問題:

“你需要我們到地宮深處把你的爺爺、爸爸和哥哥帶回來,或者幫你送一份祝福過去?

攻擊性有點強啊……按理來說,他至少是“縱火家”,而且是魔化葯消耗得差不多的那種,沒必要一直挑釁,每句話都在挑釁……難道他是想誤導別人他只是“挑釁者”?盧米安看着阿不思輪廓分明的側臉,在心裡咕噥了幾句。

給人偶上色的男子沒有理睬阿不思,繼續起自己的工作。

“打擾了。”盧米安沒給阿不思深入發揮的機會,探出右掌,握住把手,將那扇硃紅色的木門輕輕合攏了。

然後,他放棄了搜查有鐵皮士兵的那個房間,擔心激發不必要的異變。

黑暗的環境里,盧米安提着電石燈,沿斑駁的石制台階一層層往下。

噠噠噠的腳步聲回蕩中,愛洛絲.艾因霍恩突然說道:

“剛才那個人好像獅子啊.….”

盧米安回想了下“蠟像師”的容貌,發現他因為鮮紅頭髮和鬍鬚又長又密,真的好像一頭人形獅子。

阿不思.梅迪奇輕輕甩動手裡提着的電石燈,看了愛洛絲一眼道:

“這是你外祖父的城堡,你在這裡住了快六年,別表現得和我們這種來訪者一樣,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清楚。”

“我真的不知道剛才那個人是誰。”愛洛絲搖了搖頭,“我很少進地宮,最遠就是走到那個堆滿蠟像的房間。

也就是說,你僅有的那麼幾次探索里,選擇的是和我一樣的路線,並且在“希望”、“瘋狂”和“死亡”三扇大門裡同樣選擇了“瘋狂之門”……當時為什麼不繼續深入,在擔憂什麼?盧米安從愛洛絲.艾因霍恩簡短的回答里推測出了一些信息。

阿不思嗤笑道:

“那你有沒有聽說過索倫家族成員瘋掉,進入地宮深處,再也沒有回來的傳說?

“比如,我爺爺瘋了,進了地宮深處.….”

這位“鐵血十字會”的成員開始模仿剛才那名男子的囈語,無論嗓音,還是語氣,都非常逼真,生動形象。

很好,問出了我想問的問題……盧米安覺得阿不思.梅迪奇雖然令人討厭,但也有存在的價值。

他似乎無所顧忌,又足夠敏銳,總能問出別人基於各種原因不好問的問題。

有這麼一位隊員在,盧米安就能更好地藏在“暗處”,不暴露自己的真實想法和態度。

斑駁的石制台階彷彿沒有盡頭,愛洛絲一邊小心下行,一邊嘆了口氣道:

“類似的傳說我一直都知道。”

“紅天鵝堡的主人和住在這裡的索倫家族成員,無論男女,都有逐漸暴戾,狂躁,最終瘋掉,於自殘後走入地宮深處,不再回來的可能,這樣的事情有時幾年一次,有時一年兩三次。”

“除了最渴望恢復先祖榮光的那部分家族成員,其他的索倫都遠離了這座古堡,不想變得瘋狂。”

“這有一定的作用,保證了索倫家族的繁衍和傳承,但那瘋狂似乎是一個詛咒,根植於血脈里的詛咒,居住在其他地方的索倫,時不時也有人突然回到這裡,重複起先祖們的經歷。

這就是索倫家族衰敗的表面真相?如果家族的核心成員們一個接一個瘋掉,進入地宮深處,不再返回,那這個家族確實會一點點衰敗……愛洛絲為什麼要詳細給我們講這些流傳於索倫家族內部的事情……她覺得我們沒法活着出去,於是順便滿足下自己的分享欲?盧米安腦海里回想起了曾經因國王餅遊戲做的那些噩夢。

噩夢裡的紅天鵝堡滿是瘋子,挖掉自己眼珠以不同方式自殘的瘋子。

現在看來,那些或許是兩百多年裡瘋掉的不同索倫。

當然,這肯定不全是索倫家族的成員,盧米安的噩夢裡,家阿諾利等國王餅遊戲的參與者也全部瘋了,傷害起自己或別人,而他們顯然沒有索倫家族的血脈。

阿不思.梅迪奇笑了笑,用一種欠缺毒打的口吻問起愛洛絲:

“你的外祖父也是這麼瘋掉,進了地宮深處嗎?”

“不是。”愛洛絲狀態平和,未受挑釁,“他是在長久的頭痛折磨里去世的,不是每一位紅天鵝堡的主人最終都會瘋掉。”

“沒有瘋掉的那些共同點是什麼?”阿不思追問道。

愛洛絲的臉龐映着來自側面的電石燈光芒,嗓音如常地回答道:

“這是我們家族的秘密。”

她言下之意就是,“不告訴你們”。

走在最前方的盧米安聽得有點生氣。

如果愛洛絲一開始就說“索倫家族的事情你們不要打聽”,那他不會有任何情緒反應,但愛洛絲講了一堆有用的信息,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後,竟然在最關鍵部分斷掉,不告訴大家答案,是個人都會出現惱怒等情緒,彷彿被挑釁到了。

阿不思沉默了幾秒,轉而笑道:

“那你媽媽呢?”

“她是正常病逝的。”愛洛絲沒有隱瞞。

阿不思笑了一聲,繼續問道:

那你呢,你也有索倫家族的血脈,會不會突然瘋掉?”

愛洛絲側頭掃了這位沒禮貌的傢伙一眼,露出了意味難明的笑容:

“從長遠來看,我們都會瘋掉。”

你這個“我們”指的是哪些人?盧米安額角一跳,覺得愛洛絲說的“我們”不只是索倫家族的成員們。

短暫的靜默後,詩人伊萊特由衷感慨道:

“一個家族的恐懼,延續多代人的詛咒,不斷走入黑暗地底的先祖,真是絕佳的寫作題材,很能給人靈感,阿諾利要是知道了,絕對會誕生一本經典的,即使是我,也有了寫長詩的衝動。

說話間,四人總算走完了漫長的石制台階。

出現於他們眼前的是一座寬闊的大廳,大廳內豎立着一根根灰白的石柱,它們共同撐起了上方黑幽幽的頂部。

隨着四道電石燈光芒的照入,盧米安等人看見了好幾堆白骨,它們位於某些石柱的後方,半遮半掩地暴露出部分。

“死的人還不少啊。”阿不思.梅迪奇笑着感慨了一句,往其中一堆白骨走去。

就在這時,盧米安聽見了浙淅索索的聲音。

他猛地抬頭,將電石燈的前端對準了上方。

偏黃的光芒里,昏暗斑駁的天花板上有一道巨大的黑影飛快爬過,沒入了另外一側的陰影內。

那黑影是只形似蜘蛛的生物。

它和別的同類相比,眼睛只有一對,但每隻眼睛裡都填滿了密密麻麻的細小單眼,這些單眼往着不同的方向轉動,閃爍着冰冷的光芒。

這巨蛛身上無數剛毛又粗又長,簇擁着背部一顆乾癟發黑的、拳頭大小的枯萎心臟。

盧米安霍然打了個激靈,腦海內冒出了一個名詞:狩獵黑蛛!

這是“陰謀家”魔葯的主材料之一。

這一個多月里,盧米安雖然沒有搜集到狩獵黑蛛和人身獅相關的任何一種材料,但也大致弄清楚了這兩種超凡生物的情況,知道它們長什麼樣子,有哪些能力,他最近已經在考慮要不要“傳送”去別的地方,尋找狩獵黑蛛和人身獅的蹤跡。

但和資料里的狩獵黑蛛相比,剛才爬過去的那隻黑色巨蛛更加奇特,許多細節都不太一樣,它甚至有一顆外嵌的、形似人類的乾枯心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