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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七年正月,新年的餘韻未消,皇太后烏雅氏便偶感風寒。

這回倒是真的病了,不是裝的。

十四爺被囚宅邸,烏雅太后雖享受榮華富貴,但心裡終究氣悶,悶久了,哪有不生病的?

皇后身染惡疾,無法侍奉。舒錦作為貴妃,也就責無旁貸了。還有熹妃、敦妃、懋妃這三個妃子,也在侍疾之列。

好在烏雅氏現在不敢蓄意折騰嬪妃,只不過也不會給大兒子的嬪妃什麼好臉色就是了。

“太后,葯熬好了。”敦妃年氏小心翼翼捧着葯碗走進內殿。

侍立床頭的舒錦忙不迭接過那碗濃黑的葯汁,吹了吹熱氣,親自嘗了一口——啊呸,真特么苦!

這就叫“親嘗湯藥”,也算是侍疾的必備流程了。

安排小年糕和她一起侍疾,是雍正的意思——雍正生怕敦妃應付不來太后這個惡婆婆,所以讓她關照一二。

舒錦換了勺子,舀了一勺送到烏雅太后嘴邊。

可這位太后娘娘卻杵着臉,不肯張嘴。

舒錦低聲道:“太后,葯需趁熱喝。”

烏雅太后一臉的不耐煩,便一把從她手中奪過了葯碗,仰頭一飲而盡。這葯着實苦澀,太后還是忍不住蹙了蹙眉。

舒錦見狀,忙不迭從身後的月牙几上捧起一碟海棠蜜餞奉上。

烏雅太后飛快抓了三五枚蜜餞塞進嘴裡,皺巴巴的老臉這才略略舒緩了些,“這葯怎麼愈發苦了?”

舒錦陪笑道:“良藥苦口。”

烏雅太后沒好氣地哼了一聲,“不過都是些治標不治本的玩意兒!”

太后的病根在心裡呢,可這味心藥,誰敢開?

舒錦只好道:“這已經是最好葯了。”——你想要的那種葯,皇帝不給!你能咋滴?

烏雅太后深深看了裕貴妃一眼,“哀家聽說,你宮裡的寧貴人就快生了?”

舒錦點頭稱“是”,“已經足月,隨時都可能發動。”

烏雅太后哼笑道:“若是阿哥,你待如何?”

舒錦低頭道:“臣妾一切都聽皇上的。”

這話叫烏雅太后不禁心生惱火,老四還真選了個聽話的貴妃!

一旁的敦妃忽的揚起俏麗臉龐:“寧貴人年輕不懂事,若是生了阿哥,皇上約莫會賜給貴妃姐姐撫養呢。”

舒錦淡淡說:“等做了額娘,自然就懂事了。”誰稀罕她的孩子?

烏雅太后抬起刻薄的老臉,橫掃了敦妃一眼:“哀家沒問你話,你多什麼嘴?!沒規矩的玩意兒!”

敦妃俏臉一脹,含憤垂下頭,“臣妾……冒失了。”

太后和敦妃的梁子,早在上次裝病的時候就結下了。這回太后真病了,雖不至於花式折磨,但各種數落訓斥還是難免的。

這幸福感都是對比出來的,小年糕整天被劈頭蓋臉訓罵,舒錦便覺得心裡舒坦了不少。

“太后息怒。”舒錦忙陪着笑臉,又捧上一碟鬆軟的甜點。

烏雅太后信手捏了一枚芙蓉糕吃着,仍舊杵着老臉訓斥:“你這個貴妃當得,未免也太寬縱了些,底下這些個妃子是一個比一個不像樣!”

還指桑罵槐數落小年糕呢。

眼瞧着敦妃麵皮紫脹,舒錦只得陪笑打哈哈,“臣妾也只是貴妃而已。”

我又不是皇后,能管得了多寬呢?

吃了兩塊糕點的烏雅太后仍舊罵罵咧咧,“皇帝這後宮啊,沒幾個像樣的嬪妃!也不好好選個秀,竟寵些上不了檯面的玩意兒!丟人現眼!”

還是在罵小年糕……

不過嘛,若較真來論,她曾是包衣旗,也算是“上不了檯面”的嬪妃中的一員。

只不過……太后也曾是包衣出身啊。

這人啊,一朝翻身,就忘本了啊。

而敦妃年氏已是怨憤交加,眼圈都生生氣紅了,眼裡淚水打轉,卻死死忍着,不肯落下來。

看到年氏如斯模樣,烏雅太后心裡這才略略舒坦了些,便揮蒼蠅似的擺手道:“行了,哀家看見你們就煩,退下吧!”

得嘞,今日的侍疾算是結束了。

退出萬方安和,敦妃早已忍不住痛哭流涕,也不與她辭別,直接便大步揚長而去,可見是氣狠了。

舒錦也沒心思哄她,她還得回去處理宮務呢。好在如今不必日日侍疾,明日就該輪到懋妃和熹妃了。

今兒太后在小年糕身上撒了氣,明日熹妃和懋妃侍疾便能少受幾分訓責。

回到澹寧殿,舒錦忙慌慌蓋章,張守法便來稟報說,皇上去了敷春殿。

得嘞,小年糕你就使勁兒吹枕邊風吧。

敷春殿中,燭火搖曳。

敦妃伏在皇帝懷裡,盈盈啜泣,“皇上,臣妾病上幾日還不成嗎?”

胤禛也有些無奈,“太后又沒打你罰你,只是數落了你幾句罷了,你當做沒聽見便是了。”

敦妃委屈極了,“臣妾今日可沒得罪太后!是太后問及寧貴人,臣妾才回了句話,說寧貴人的腹中皇嗣,當交給貴妃姐姐撫養,才合規矩,太后便劈頭蓋臉訓斥臣妾!臣妾又沒有說錯什麼……”

胤禛蹙了蹙眉:“太后怎麼突然關心起寧貴人來了?”——胤禛本能地開始懷疑自己親娘。

敦妃小聲嘟囔道:“太后還問貴妃,若是皇子,待要如何呢!貴妃姐姐倒是謙虛,說一切都聽皇上的。可太后……似乎有別的想法。”

胤禛臉色又沉了幾分。

敦妃見狀,便道:“雖說臣妾一直盼着能夠撫養一位皇子,但臣妾也知道自己柔弱無能,難當大任。寧貴人又那麼不懂事,若是公主便罷,若是皇子,怎麼也該有主位撫養才相宜。”

“哦?”胤禛看着懷中柔弱可憐的愛妾,神色和緩不少,“你如今倒是明事理了。”

敦妃嬌柔地低下頭,小心翼翼探問:“不知皇上是如何打算的呢?”

胤禛默了片刻,“等生了再說吧。”

這種事,總要問一問耿氏的意思。耿氏的性子,說好聽點叫沒有野心,說難聽點便是憊懶。

“對了,你怎麼突然替耿氏說好話了?”胤禛忽的覺得不太對勁。

敦妃忙道:“這些日子,在太后娘娘面前,貴妃姐姐對臣妾一直多有維護,臣妾心中甚是感念。”

胤禛“唔”了一聲,只怕還存了對寧貴人的厭惡之心在裡頭……

罷了,朕也不指望年氏真有多賢惠。

敦妃鬆了一口氣,婉柔地伏在皇帝懷裡,俏麗的眸子里閃爍着算計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