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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澹寧殿,已是暮色西垂。舒錦除去滿頭華美沉重的首飾,脫了里貂褂子,整個人懶懶歪在貴妃榻上,慢慢飲着一盞雪梨湯。

首領太監張守法近前躬身道:“娘娘,底下有人瞧見,寧貴人的臉都腫了半邊兒。”

舒錦挑了挑眉,怪不得無法回席,這個小年糕,下手倒是夠狠。

張守法又道:“聽說寧貴人偷偷換了宮女衣着,摸進了八阿哥的暖閣。”

舒錦“唔”了一聲,“就算今日敷春殿人多事雜,那後殿暖閣也沒那麼好近——只怕熹妃出了不少力氣。”

所以小年糕才氣成那副樣子。

只是小年糕到底還是顧忌着今兒是百日宴之喜,沒有徹底撕破臉皮。

“皇上可去了敷春殿了?”舒錦忽的笑問。

張守法點頭,“御駕已經朝西邊去了。”

此時此刻,敷春殿中,敦妃送走了一應賓客,當即便摔了好幾個上好的琺琅瓷,“給本宮嚴查八阿哥身邊的嬤嬤!!本宮就不信,她們個個眼瞎!”

這分明是被熹妃給收買了!

敦妃氣得俏臉都紫青了,大好的百日宴,竟出了這等紕漏!好一個熹妃!好一個寧貴人!!

正在此時,皇帝不期然駕臨,便看到正殿這滿地的碎瓷。

敦妃瞬間又是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上前嬌滴滴請安,眼裡淚光閃爍:“皇上!熹妃和寧貴人今日着實過分!趁着臣妾分身無暇,那寧貴人竟偷偷溜進後殿暖閣,把八阿哥都給驚哭了!”

胤禛皺了皺眉,“就為了這點小事?!”鬧這麼大脾氣?

敦妃心裡自是委屈得不行,立刻變着花樣上眼藥,“寧貴人不止是對臣妾無禮,更是對皇上的旨意有所不滿啊!”

“好了!”胤禛有些不耐煩,“八阿哥到底是她親生的,讓她看看又何妨?”

熹妃早已着人將寧貴人挨了耳光的事兒傳遞到了御前,前因後果,皇帝早已曉得。

敦妃心底咯噔了一下,什麼叫“看看又何妨”?!皇上明明把八阿哥給了她,便是她的兒子!

“皇上……”敦妃嬌怯怯含淚,“皇上是不是反悔了?想要臣妾把八阿哥還給寧貴人?”

胤禛板著臉道:“你莫要胡思亂想。武氏不慈,自然不配撫養朕的兒子。”

聽得此言,敦妃這才鬆了一口氣,又嬌聲道:“並非臣妾小氣,只是那寧貴人當初不惜傷害腹中孩子來污衊貴妃姐姐,臣妾着實擔心……怕她又要傷害八阿哥!”

說著,敦妃淚眼朦朧,“可憐八阿哥,尚未出生,便被生母算計。如今好不容易過了幾天安生日子,她又冒出來驚得八阿哥哭了好半晌,臣妾如何能不緊張?八阿哥雖非臣妾所生,可臣妾當真視他若己出。”

如此美人,嬌滴滴淚盈盈,如何不動人?

胤禛這才神色和緩,“朕明白,你是真心疼愛八阿哥的。”——若不是當初被下了過量的牛膝……八阿哥原該是年氏所出的。正因為思及此處,胤禛才最終把八阿哥給了年氏,也算是對她不能生育彌補。

“好了,此事便算了。”胤禛擺了擺手。

敦妃暗暗切齒,面上卻無比溫順:“只要寧貴人別再來害八阿哥,臣妾就當今日的事兒從未發生過。”

同一時刻,迎輝殿中,寧貴人半邊臉上正敷着冷帕子,熹妃則端坐上頭,神態悠然。

寧貴人咬了咬貝齒,“嬪妾聽說,皇上還是去了敷春殿。”

熹妃卻笑道:“敦妃盛寵多年,哪裡是能輕易搬到的?何況今日,你到底還是見到八阿哥了。”

寧貴人不禁紅了眼圈,“可八阿哥……嬪妾才抱了一會兒,他就哭嚎起來,還把敦妃給引來了。”

熹妃暗道:這正是本宮的目的。

“只是這樣見一面,又有何益?”寧貴人不禁淚落。

熹妃笑道:“扇嬪妃耳光,到底不合規矩。”

寧貴人道:“可敦妃如此得寵,不合規矩又能怎樣?”

熹妃道:“一次兩次自然無妨,日積月累,總能成事。你莫要心急,且先養好臉蛋,本宮自會設法幫你復寵。”

寧貴人自知只能仰賴熹妃,便福了福身子,“嬪妾明白了。”

寧貴人退下之後,迎輝殿大宮女桂馥忍不住道:“娘娘,這寧貴人背叛過貴妃,這種人……如何信得過?”

熹妃冷笑:“誰信她了,本宮不過就是瞧着她還算有幾分用處罷了。”——要緊的是,寧貴人如今除了她,別無可依附之人,自然只能聽她的話!

桂馥點了點頭,旋即愁眉不展:“可是,她做出那種不慈之事,還如何復寵?”

熹妃搖曳着手中團扇,嘴角噙着冷笑:“是否能復寵並不要緊,要緊的是她能給敦妃添堵。”——她若是有本事復寵自然再好不過,若沒那個本事,又與本宮有什麼妨礙呢?

不過就是一枚棋子罷了!若是無用,便是棄子。

回到偏殿,寧貴人便打發了其他宮人,只留下心腹銀珠。對着泛黃的銅鏡,寧貴人忍不住打量着自己臉蛋,臉頰的紅腫已經消了七八分,有孕之時臉上的斑駁也已褪去大半,那這張臉……到底還是遠遠不及敦妃。

想到敦妃那張狐媚而囂張的臉,寧貴人便恨得咬牙切齒。

銀珠取了清涼的藥膏,仔仔細細塗抹在自家小主臉頰上,“小主可得好生愛惜容顏。”——以後能不能復寵,可全靠這張臉了。

寧貴人深吸一口氣,“月前熹妃賞的雪蓮如玉膏還剩多少?”

銀珠小聲道:“小主日用夜用,如今只剩下這小半盒了。這個月……熹妃娘娘也沒有再賞賜,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要告罄了。小主還是想法子,央熹妃娘娘再賞一些吧。”——否則怕是不足以完全祛除臉上的斑駁。

寧貴人嘆了口氣:“此物珍貴,哪裡是那麼好討的?”

說著,寧貴人從梳妝台的匣中取出了那支她最喜歡的金鳳釵子,“把這個融了,去換一盒雪蓮如玉膏!”

銀珠瞪大眼了,“小主——”

寧貴人咬一咬牙:“都是身外之物!”——只要能復寵,珠寶首飾要多少有多少!

銀珠不禁垂淚,這些日子,小主已經融了不知多少素日心愛的金銀首飾了,如今連這支釵子也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