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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正八年的正月分外寒冷,但雍正還是特特擠出時間出席了八阿哥的抓周禮。

翊坤宮的紅籮炭燒得灼烈,殿中燈彩輝煌,偌大的花梨木圓桌上鋪大紅的錦緞,錦緞上擺滿了各種精巧的小物什——筆墨紙硯、刀劍弓矢,還有印章、如意、玉佩,甚至還有算盤、錢幣、玩具、糕點、花朵、香囊、胭脂、釵環這些意頭不太好的小玩意。

因此為了避免出糗,一般都會事先再三教導幼子,並且會偷偷在抓周物品上用些小心思——比如把那些意頭好的東西捯飭得鮮艷些,比如那些小巧的刀劍弓矢上頭都扎着紅綢帶,甚是惹眼,毛筆是剔紅的、墨錠是紅墨、印章是黃燦燦的田黃石、如意是赤金的、玉佩是和田紅玉的……

反倒是那些本應漂漂亮亮的絹花、香囊反倒是光澤黯淡,很是不起眼。

這些小心思,其實也不算什麼。

在眾目期待中,保姆嬤嬤將白白胖胖的八阿哥抱了出來,八阿哥着一身大紅百福襖,頭戴大紅縷金雲紋瓜皮帽,像個圓滾滾的紅包,甚是討喜。只是這孩子似乎有些怕生,今兒這麼多人,他忍不住直縮脖子,直到看到敦妃,便立刻抻着短小的身子,往敦妃懷裡拱。

立在熹妃身側的寧貴人看在眼裡,不由眼圈一紅,幾乎要落下淚來。

敦妃笑咯咯道:“你個皮猴,又胡鬧了!還不快去抓周。”

八阿哥在敦妃懷裡扭了扭小身子,嘴裡哼哼唧唧,也不知說什麼嬰兒語。

舒錦暗道,周歲的孩子,應該會喚額娘了吧?八阿哥今日是太怕生了嗎?

敦妃只得耐着性子,指着前頭的大圓桌,軟語溫聲道:“快去吧,喜歡哪個就抓哪個。”

八阿哥這才“嗯”了一聲,保姆見狀,忙不迭從敦妃懷裡抱起八阿哥,幾步走到大圓桌前,抱着八阿哥繞圈圈——按照規矩應該緩步環繞一周,可那保姆走到筆墨紙硯跟前,便頓住了腳步,並輕輕抬起他的小手,小聲催促道:“阿哥快抓呀。”

八阿哥烏溜溜的眼睛瞅了一眼,顯然對這些東西並不感興趣。

保姆嬤嬤頓了良久,才只得繼續往前走,走到刀劍弓矢跟前,又是一陣駐足。

八阿哥卻打了個哈欠,一副百無聊賴的樣子。

敦妃不免有些焦急,卻只得陪着笑臉對皇帝道:“福儀今日許是乏了。”

雍正面色原本還算平和,可聽得此言,卻是臉色一變,“福宜?!”

敦妃嬌媚一笑:“是臣妾給八阿哥取的乳名。”

舒錦暗道,貌似是歷史上小年糕的三福兒子之一,她雖不記得活了幾歲,但也是個早夭的。也難怪雍正突然變了臉。

敦妃也立刻察覺皇帝臉色不佳,忙怯怯道:“是臣妾取的小名有什麼不妥嗎?”

一旁熹妃見狀,便笑着道:“跟福佑公主似的,意頭倒是好。只是敦妃妹妹未免心急了些,不管大名小名,該等皇上做主賜名才是。”

一句“福佑公主似的”,便隱隱有指責福薄之嫌了。

敦妃心中暗惱,卻不得不連忙起身,朝着皇帝屈膝:“臣妾並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一番好心。”

雍正擺了擺手,“八阿哥的名字便叫弘晁吧。”——這是否了年氏取的乳名的意思。

敦妃雖然對這個名字不是很滿意,但想到前頭幾個阿哥的名字也沒好到哪兒去——上好的字眼早就別被人給用了。這個晁……倒也沒什麼不妥之處。

敦妃連忙再次屈膝:“臣妾替八阿哥多謝皇上賜名。”

懋妃笑着道:“晁字,從日從兆,倒是個好字眼。”

敦妃連忙還以微笑。

正在此時,八阿哥在保姆嬤嬤的催促中,終於伸出胖短的小手,一把抓起那柄綁着紅綢帶的赤金小如意。

如意無疑是好兆頭。

敦妃鬆了一口氣,連熹妃身側的寧貴人也微微釋然。

保姆嬤嬤見狀,便也沒有繼續抱着八阿哥往前頭那些算盤、花朵處走,忙不迭抱回皇帝跟前,“恭喜皇上、恭喜娘娘,八阿哥抓了如意,日後必定安康如意、事事順遂!”

雍正這才終於露出了笑意,“此子倒也有福。”

敦妃粲然一笑,連忙伸出雙臂,八阿哥弘晁也如乳燕投懷般撲進了敦妃懷裡,還把把沉甸甸的小如意塞到敦妃手中。

敦妃先是一怔,旋即甜蜜一笑:“弘晁真是孝順,額娘平日里沒白疼你!”

這樣的一幕,着實刺痛了寧貴人這個生母。

八阿哥咯咯笑了,在敦妃懷裡一通忸怩撒嬌,端的是親昵。

八阿哥生得白胖可人,自是一等一討喜,連雍正也不禁多了幾分笑意,他對敦妃道:“弘晁與你有緣。”

敦妃嬌婉一笑,“若無皇上恩典,臣妾哪得這般緣分?”

寧貴人死死咬着嘴唇,心痛得幾乎要落下淚來,弘晁……是她的孩子啊!這份母子緣分,本該是她的!!

熹妃見狀,挑眉瞥了寧貴人一眼,暗示她可以出聲了。

寧貴人咬一咬牙,忽的站了出來,朝着皇帝噗通一聲跪了下來,“皇上,嬪妾自知有錯,不配撫養八阿哥。今見八阿哥康健如意,嬪妾歡喜之餘,也十分感激敦妃娘娘。”

說著,寧貴人揚起那張帶着笑容、卻含着淚花的臉蛋,端的是楚楚動人。

敦妃皺了皺眉頭,立刻便知寧貴人是要趁機奪子了,心中忙不迭開始思量應對之詞。

寧貴人淚珠成雙落下,“嬪妾不敢奢望能夠親自撫養八阿哥,但求……能夠偶爾見八阿哥一面——哪怕是每個月瞧上一眼也好。”

說著,寧貴人深深叩首,眼裡滿是哀求之色。

只求每月見上一回,這個要求着實算不得過分。

再加上寧貴人又如今這般容色、這才楚楚之姿,素來最吃這款的雍正也不免有些動容,他轉臉看向了敦妃,“敦妃意下如何?”

敦妃早已恨得咬牙切齒,她深吸一口氣,忙將弘晁交給保姆嬤嬤抱着,她兀自起身,朝着皇帝屈了屈膝蓋,“臣妾如今一切所有,皆是皇上所賜。皇上若要收回,臣妾當然絕無二話。”

雍正皺了皺眉頭:“朕既賜你撫育弘晁,又怎會反悔?”

敦妃眼圈一紅,亦是露出楚楚委屈之色,“寧貴人是八阿哥的生母,臣妾不過就是個養母罷了。人家養母捨不得孩子,便儘管抱去好了!”

說罷,敦妃亦落下清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