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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弓箭交給侍衛拿着,朱銘取下頭盔,俯視眼前眾人:“你們可全權代表倭王?”

身為名義上的正使,圓信和尚回答:“我等受上皇委派,前來大明商討石見國之事。”

朱銘問道:“誰說話最管用,可直接站出來,我懶得跟你們廢話。”

沉默十多秒,終於有一人上前。

既不是正使圓信和尚,也不是副使大江維順,卻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

朱銘大馬金刀坐下,又搬出板凳賜座,說道:“且自報家門。”

這年輕人果然自報家門,而不說自己的官職:“拜見大明太子殿下,鄙人是藤原北家魚名流之藤原家成。”

藤原氏並非鐵板一塊,分為北家、南家、式家、京家。

目前是藤原北家掌控朝政,其影響力一直延續到明治維新。

明治維新時期,日本政府有137家堂上家,其中93家都出自藤原北家。

藤原北家又繼續分流,像大名鼎鼎的紫式部,就出自藤原北家嫡流分支。

魚名流則屬於另一脈。

魚名流還繼續分支,一支為公家,一支為武家。

眼前這個藤原家成,出自藤原北家魚名流公家分支。

他的曾祖母,是白河法皇的奶媽,藉助白河院政迅速崛起。

鳥羽上皇如今另起爐灶,藤原家成代表藤原北家魚名流,拉着一幫白河院政官麻溜投靠過來。

此人,才是鳥羽上皇的絕對親信,後來甚至成為第一寵臣。

他的女兒,後來嫁給了平清盛的長子。

朱銘自然搞不清楚這許多,他只需知道眼前這人說話管用即可。

於是乎,正使、副使全部靠邊站,藤原家成被叫到最前方。

“倭王還想打嗎?”朱銘直接問道。

藤原家成並不正面回答,而是發出抗議:“請問大明太子殿下石見國、對馬島皆我日本疆土,明國為何擅自出兵佔領?”

朱銘反問:“幾年前,薛道光率船隊出海,為何遭到倭國軍隊偷襲?”

藤原家成解釋說:“那是一場誤會,且我國上皇當時是持反對意見的。我國將士雖然突襲唐軍,但那些唐軍也在我國沿海劫掠,詳細論起來我國損失更大。再則,當時的唐軍是宋國所派,並非現在的明國所派。日本與明國,並無衝突。”

朱銘說道:“無論宋明,皆為中國之人!”

藤原家成說道:“太子殿下這樣說,未免過於強詞奪理。”

“強詞奪理又如何?”朱銘說道:“倭國之國號,乃漢光武帝所賜。日本之國號,乃武周女皇所賜。不論是倭,還是日本,皆為中國之屬國也。如今日本久不來朝,大明出兵懲戒一二,難道還需要什麼別的理由?”

爸爸打兒子,需要理由嗎?

一時間,藤原家成竟無話可說。

倭國這個國號,確實是光武帝賜予的,“大和”民族也誕生於此。

日本這個國號,雖然是日本人自己更改的,但一直希望獲得唐朝認可。一直從唐高宗時期,苦苦哀求到武則天篡國,才終於獲得唐朝的官方允許。

國名和族名都是中國皇帝給的,日本天皇非但不譴使朝貢,反而擅自攻擊中國船隊。這是大逆不道啊!

副使大江維順終於說話了:“太子殿下,我國上皇今年方才開啟院政,正在糾正以往的錯誤。此次譴使來中國,就是要請求大明皇帝冊封,解決之前因為誤會而產生的矛盾。”

藤原家成連忙說:“正是如此!”

朱銘問道:“倭王想怎麼解決?”

大江維順說道:“日本願向大明俯首稱臣,請求大明冊封日本國王。從今往後大明為宗主,日本為藩屬。”

朱銘又問:“如果宗主國的商賈,前往藩屬國貿易,藩屬國可以阻攔嗎?”

大江維順說:“大明商賈,可在難波京(大阪)貿易。”

此時的大阪,被一大群和尚掌控,也摻雜有陰陽師勢力,商賈皆託庇於宗教團體。

但這幾十年來,白河法皇一直在打壓和尚,平忠盛就多次懲治比叡山僧人。大阪那邊的港口,皇室已經能伸手了,搞一個中日貿易專屬港,還是勉強能夠辦到的。

朱銘算是看明白了,作為日本正使的圓信和尚,純粹就是一個吉祥物。鳥羽上皇的心腹藤原家成,又因為年紀太輕,很難真正辦事交涉。

使節團的核心人物,還得是這個大江維順。

朱銘質問道:“宗主國的商人,到了藩屬國,竟然只能在這一處交易。天底下有這樣的道理嗎?如今大明已經開海,日本船隊可在任何港口貿易。同樣的,大明商船,也應該可以在日本任何港口貿易。”

藤原家成看向一個武士,那是平忠盛的弟弟平忠正,此次擔任使節團的護衛隊長。

平忠正悄悄點頭,藤原家成也露出笑容。

隨即,藤原家成說:“我國願意修繕大輪田泊(神戶港),增開一處兩國貿易港口。”

神戶那邊,平家的勢力極大。

而且,這裡是平安時代的日本五大港口之一,由於白河法皇閉關鎖國而日漸荒廢。

歷史上,平清盛把這裡搞成中日貿易中心,跟南宋做生意做得風風火火。甚至,硬拉着日本遷都於此,但阻力太大很快搞出亂子。

藤原家成完全可以代表自己的家族,跟平氏合夥搞中日貿易。

而海貿賺到的錢,也可由藤原氏魚名流、平氏和鳥羽上皇三家分潤。

大江維順又來一句:“如果兩處港口還不夠,江都(日本東京)也可開港。”

江都是大江氏的核心地盤,大江匡房在那兒經營了幾十年。

這些日本使者,其實都願意開海。

只不過,開海必須確定港口,而且港口必須要在他們的地盤上。

朱銘仔細觀察這些人的表情,基本能夠猜到是啥情況,他說:“三處不夠,必須要開五處港口來貿易。”

五處港口,夠日本皇室和貴族爭搶的,絕對不能讓一兩個勢力壟斷貿易。

大江維順說:“五座港口太多,此事需要回國請示上皇。”

“可以。”朱銘微笑道。

藤原家成問:“請問太子殿下,兩國開海貿易,大明冊封日本國王,這兩件事情達成之後,大明能夠從石見國和對馬島撤兵嗎?”

“不能,”朱銘一口回絕,“對馬島的阿比留元盛,並不承認那裡是日本領土。”

大江維順立即反駁:“太子殿下,對馬國乃日本令制國之一。阿比留一族,一直是太宰府委任的對馬國在廳官人,平安京甚至還有貴族遙領對馬國國司。反而是對馬守一職,是阿比留氏冒領的,我國並未任命任何貴族做對馬守!”

大江維順說的是真話,反而是阿比留元盛在胡說八道。

東漢末年,就已經有“對馬國”這個稱呼了,屬於日本的諸多古國之一。

朱銘卻不管這些,無比霸道說:“阿比留一族,世代統治對馬島,如今他們已經向大明獻土。”

大江維順怒道:“太子殿下,大明已經富有四海,難道還要霸佔對馬國這窮困之地?宗主吞併藩屬之領土非義也,非禮也!”

朱銘卻說:“大明還未冊封日本國王,甚至之前的宋朝,也未冊封日本國王。怎麼能說是宗主與藩屬的關係呢?阿比留氏把對馬島獻給大明,這與日本何干?”

大江維順問道:“大明怎樣才能歸還這兩國?”

朱銘說道:“對馬島,我大明要定了。如果倭王不再糾纏此地,那石見國可以考慮歸還。所謂歸還,即由佔領改為租借。”

“租借?”大江維順沒聽明白。

朱銘解釋說:“即石見國依舊是日本國土,但須租借給大明三百年。也不要太多地方,只租借石見國城與大森山那一片,每年租金一千兩白銀。”

一千兩白銀?

如果只租借國城和大森山,似乎並不是賠本買賣。

那裡本來就窮,遍地山區,沒啥特產。國城周邊和大森山地區的年貢,其實還不足一千兩白銀。

大明既然喜歡,那就租借出去唄。

反正石見國的其他區域,可以兵不血刃收回來,這已經是目前最有利的解決方式。

回到四方館,日本使者們開始商量。

藤原家成說道:“明國只要石見國城和大森山,把那裡給他們便是。而且只是租借,那裡依舊是日本國土,對於國朝而言不失顏面。把石見國城租借出去,還可以在別的地方建國城。”

大江維順疑慮道:“明國到底是為了什麼?他們跨海興兵,卻只租借兩塊地,完全就是賠本買賣。”

平忠正說:“家兄曾親自去石見國城打探,聽聞明國皇帝為求長生把陰陽師派去大森山尋仙。或許,明國虧本也要租借大青山,就是為了獲取長生不老的仙丹而已。”

“應該是那樣,聽說他們還把大森山的僧人殺了。”圓信和尚對此頗為驚恐。

在消息缺失的情況下,這些使者反覆討論,都認為租借的事情可以談,而且是最佳的問題解決方式。

日本朝廷那邊,把兩塊土地租借出去,甚至相比以前的年貢還更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