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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州和萊州,已被合并為登萊府。

青州、密州與濰州,則被合并為青州府。

全都是礦冶重鎮,未來還會兼着發展海貿。

元豐年間,登萊兩州的黃金年產量,已經多達9583兩,佔全國總產量的89.5%。

這還只是明面上的數據,實際黃金產量遠高於此。宋神宗在位時期,皇帝曾經下發中旨,一次性在山東採買數萬兩黃金。

朱銘出京之時,朝廷已接到登萊知府的請奏——請朝廷正式設立棲霞、招遠等縣。

山東別處因為戰亂人口銳減,登萊這邊卻是人口暴增。大量流民逃到膠東,一邊墾荒,一邊淘金,亦有被僱傭採金礦者。

各處金礦都划了地盤,形成大大小小的組織,類似幫會又像是行會。農民起義軍殺過來,他們只是象徵性歸順,並上交一些黃金表達忠誠。

這些地頭蛇還學會了抱團,外來農民起義軍不敢硬來。

到了大明新朝,張叔夜同樣以招撫為主,再配合武力鎮壓幾個冒尖的。

現在申請新設幾縣,一是因為人口已達到設縣標準,二也便於朝廷對地方進行管理。必須削弱幫會的影響力!

同樣的情況,還發生在沂州。

兩個月前,朝廷下令新設沂南縣,也是因為聚集了太多採金人口。

這幾個採金重地的首任主官,清一色是御史轉任的知縣,即派遣京官去震懾地方,順手收拾那些幫會頭頭。

朱銘在沂州逗留數日,接着又前往密州板橋鎮,這裡也因開海而復設膠西縣。

“板橋港的南運貨物,以木材、鐵器、山貨為主,運去杭州那邊出售,”膠西市舶務官員,向朱銘介紹道,“南邊運來的貨物可就多了,絲綢、漆器、桐油、陶瓷、稻米……百物皆有。膠東、膠西如今冶金冶鐵者多,本地糧食根本不夠吃,幸虧開海運來江南稻米。今年的糧價,只有去年的七成!”

朱銘問道:“沒有前往高麗、日本貿易的?”

市舶務官員說:“山東重新開海之後,高麗貿易都走登州港,怎會繞來膠西這邊?至於日本,聽說是在搞海禁,大都從浙江那邊走私過去。”

朱銘眺望港口海域,發現果然蕭條得很,停泊在此的海船並不多。

畢竟,這只是山東開海的第一年。

朱銘猜測,必定有通過海運,往江南走私山東黃金的。

但朝廷暫時不會去管,可以用黃金吸引江南海商,等膠西縣海貿繁榮之後再嚴厲緝私。

因為法律規定,山東黃金不得私自外運,除了賣給官府之外,其餘黃金只能在本縣流通。

江南商人想把山東黃金運走,就必須以正常貿易為幌子,把黃金夾藏在其他貨物當中。每走私一批黃金,就等於運走一船海貨,非常有利於山東經濟發展。

在膠西縣逗留的第三天,朱銘終於得到薛道光回來的消息。

他立即啟程前往登州,在登萊府賓館見到薛道長。

“道長好久不見。”朱銘拱手笑道。

薛道光萬分感慨,做道士揖說:“一別經年,殿下風采依舊。”

薛道光看起來老了許多,膚色變黑了,皺紋也多了,估計在海外吃了不少苦頭。

朱銘問道:“可否告知海外經歷?”

薛道光詳細訴說道:“八年前,閹人崔護統率尋仙船隊出海。他向南經琉求島(台灣),前往麻逸國(菲律賓北部),雖未尋到仙人,卻帶回大量奇珍異貨,在杭州售賣大賺了一筆。不過中途遇到風暴,三艘海船連同船員葬身魚腹。崔護也差點死掉,嚇得再也不敢出海。”

“七年前,貧道奉命接管船隊,除了尋仙之外,還要出使日本。官……趙佶好大喜功,想要冊封日本國王,親自提筆給日本寫國書,但日本沒有任何答覆,因此需要兩國先通國書。貧道去了日本,沒有見到國王,卻是先打了一仗。”

朱銘感覺很有趣:“在日本打仗?”

薛道光說:“日本的國情極為複雜,他們稱國王為天皇,退位之後稱上皇,出家之後稱法皇。”

“如今,日本有一位白河法皇,還有他的孫子鳥羽天皇。白河法皇在年輕的時候,收養了一個女兒,傳聞是他的私生女。又傳聞他與這位私生女私通,並將私生女嫁給自己的孫子做皇后。”

“也還有其他傳聞,實在是說不清楚。這位養女的生母,是白河法皇兒子的乳母,同時也是他孫子的乳母,還是日本公卿大臣的妻子。傳聞白河法皇,先是跟兒孫的乳母私通,有了私生女再收為養女……”

“據傳,白河法皇還跟私生養女生下一子,現在名義上是他孫子的兒子……”

朱銘大感震撼:“呃,果然國情複雜。”

薛道光說道:“貧道剛去的時候,搞不清楚狀況,稀里糊塗就捲入日本政斗。卻是那白河法皇另立府院,提拔重用寒門(中低級貴族武士),以此來擺脫權臣與外戚。權臣外戚輔佐那鳥羽天皇,跟白河法皇明爭暗鬥。”

“天皇一派,樂意與我中國交往。法皇一派,卻奉行是閉關鎖國。貧道不明所以,通過浙江海商的關係,把國書遞給了天皇一派。那白河法皇大怒,調集日本水師,與俺尋仙船隊大戰。”

“日本水師船小兵弱,自是戰敗無疑。貧道約束不住麾下將士,獲勝後的將士們登陸大掠,又圍攻日本的一座山城。那山城雖不大,卻易守難攻,只能在城外搶掠一番就走。”

日本局勢看似複雜,梳理起來其實很簡單。

權臣和領主們尾大不掉,法皇另起爐灶搞中央集權。既得利益者們不甘失去權勢,以天皇為中心進行反抗。

但反抗無效,法皇通過幾場戰爭,以及其他政治手段,已經佔據了絕對優勢。並且害怕外來勢力介入,法皇決定閉關鎖國,日本片帆不得出海,中國海商必須集中跟法皇貿易。

薛道光啥都沒搞明白,剛去日本就拜錯了碼頭。

薛道光繼續說:“撮爾小國,竟也敢抵抗天朝大軍,船隊將士們愈發憤怒。貧道無法勸阻,只能看着他們沿岸搶劫,洗劫了日本好幾處山城的附郭百姓。但實在攻不下那些山城,只能帶着搶來的貨物回杭州。”

“回國之時,發現杭州被方臘所據,又連忙航行至明州登陸。船員多為江浙人士,他們不知親人生死,又害怕方臘攻陷明州。當時明州糧食不足,貨物也不好賣,貧道就帶着他們去福州。”

“等方臘被朝廷剿滅,貧道再回杭州,將日本國情告之朝廷。本以為江浙大亂,國家財政不足,官……趙佶會遣散尋仙船隊。卻沒成想,趙佶像是什麼都沒發生,又勒令貧道帶人出海尋訪仙跡。”

“這次卻是往占城那邊航行,途經占城、真臘、三佛齊、闍婆等國,回航時遭遇風暴,沉沒了好幾艘船。”

“貧道見將士、船員們可憐,就私賣掉許多貨物,悄悄分給他們,還託人給遇難者家屬帶去撫恤金。等船隻修繕完畢,又接到趙佶的聖旨,說往南邊尋仙不遇,可以往東尋覓傳說中的仙山。”

“船隊就一直往東走,甚至駛過了整個日本。前方皆為茫茫大洋,連荒島也不見幾座。就這樣過了一個月,許多人都莫名患病,將士、船員皆恐懼不已,貧道被迫下令返航。中途遇到大風暴,船隊失散大半,在一未知島嶼登陸。”

“此時只剩幾艘船,而且殘破不堪。貧道派人登陸尋找當地人,結果島上全是土著,連一座城市也找不到。在島上足足過了三年,貧道與一個土著部落交好,還幫着他們攻打另一個部落。船員將士病死者多,剩下的都跟土著學着捕獵,同時也在近海捕魚獲取食物。”

“勉強把幾條船修好,貧道就率領船隊回國,途經高麗時又遇到風浪,於是就在高麗尋找大港修補船隻,這才知道中原已經改朝換代。”

朱銘聽完,久久不語,只起身輕拍薛道光的肩膀。

這位道長可走得遠啊,估計再堅持一兩個月,就能帶着船隊發現北美洲。

但船員們被茫茫大海搞怕了,嚇得中途返航,估計是在北海道登陸的,跟阿伊努人瞎混了整整三年。

朱銘思慮一番,問道:“還剩幾條船、多少人?”

薛道光似乎想起沉痛往事,說道:“剩餘大海船六艘,將士和船員加起來卻不足八百。許多人都死在海上,還有一些死在大島上,貧道無能害死了他們。”

“遠洋出海,難免傷亡巨大,”朱銘說道,“這些海船和人員,暫時編入登州海軍。等他們恢復好了,可渡海突襲金國腹地。今後再去日本,我知道哪裡有大銀礦,且去把大銀礦給佔下來。道長出海多年,想必已是行家……”

薛道光嚇了一跳,連忙打斷:“殿下,貧道不會再出海了!”

朱銘說道:“我在浙江選一大道觀,為紫陽真人之道場,專門用來弘揚金丹法脈。”

薛道光遲疑了,他不僅要自己修道,還肩負發展道派的重任。

朱銘又說:“道長可立即前往浙江,擇一道觀做住持,那裡的道士都改修貴派道法。給道長兩三年時間收徒傳道,今後就作為航海家出海探索。不是尋仙,我另有目的,關乎國計民生。”

薛道光思索良久,猛地起身作揖:“遵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