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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倆走進垂拱殿,朱銘指着北邊說:“我連東宮都沒去過,後宮更是沒踏入一步,有很多太監和宮女不肯走,你住進去之後自行處理吧。”

朱國祥沒接這話,而是問:“艮岳毀了?”

“毀了,但壘出的山峰還在,”朱銘說道,“外延福宮也被拆了許多,只剩殿宇樓閣保留着,圍城時給勤王大軍做營房。”

朱國祥頗為惋惜:“趙佶勞民傷財建好的,就這樣毀了有點浪費。”

朱銘笑道:“你也可以重建啊。”

“滾蛋!”朱國祥沒好氣道。

朱銘拖了把金交椅坐下,翹起二郎腿,指着垂拱殿的御座:“那位子是你的。”

朱國祥踏上台階,端端正正坐好,屁股左右挪了挪,嘀咕道:“總感覺瘮得慌,好像被什麼托起來,飄在半空使不上力。”

“孤家寡人的感覺?”朱銘好奇問。

“有點。”朱國祥點頭。

朱銘說道:“剛進城的時候,張根那些人提了一嘴,讓我勸伱在開封登基稱帝。”

朱國祥問:“現在稱帝好嗎?”

朱銘說道:“一旦稱帝,就名正言順了,很多舊宋官員都會改旗易幟,統一天下的速度會快很多。但說實話,各地官員投靠得太快,我心裡總覺得沒底,不過是換一塊皮而已,沒有三五年根本別想消化。我先把各地軍隊收編,利用打仗做出調整,逐漸納入統一軍制。地方官則安排了一些縣令,剩下更高級的知府、知州需要你來操作。”

“這幾年,也發現了一些人才,”朱國祥說,“還有你帶來的那些太學生,有幾個已經足以勝任知府。”

朱銘說道:“開封城裡,還有一大堆降官。臭名昭著的,我都已經抄家了。又騰換召回幾十個縣令,跟開封降官加起來,總數有三四百個。這些人我實在不知道怎麼處理,任用吧又信不過,不用吧又寒天下士子之心。”

朱國祥笑道:“選幾十上百個通經史、文採好的,讓他們進翰林院編書,這不就處理四分之一了?”

“也對。”朱銘點頭。

朱國祥又說:“再把四川的佐貳官大量外調出來做一把手,安排一批舊宋官員去四川做佐貳官。如此既能讓四川官員升遷,又能加速消化新佔地盤,還能安置東京的舊宋官員。舊宋官員去了四川做二三把手,上頭有一把手壓着,他們也掀不起什麼風浪。”

朱銘讚歎道:“還是朱院長有法子。”

朱國祥說:“稱帝的事不用着急,得先選定好都城再說。”

“現在無非三個選擇,長安、洛陽、開封。”朱銘說道。

朱國祥卻有些個人情懷:“北京不行嗎?”

“你是說幽州的燕京?”朱銘問道。

“就是那個北京。”朱國祥道。

朱銘搖頭說:“幽州又是戰亂,又是天災,還有飢荒瘟疫。有些州城,死得只剩下十多戶人家。我問過郭藥師,即便人口最稠密的燕京,城內百姓也僅剩不到十萬人。而且多為平民男子和老弱,金國在賣地盤給宋國時,把貴族、富戶、工匠、年輕女子都遷走了。”

首都不是說建就建的,還得有許多前提條件。

如果定都燕京,並非把一堆百姓,遷徙到燕京城去就行。城外鄉村也必須有充足人口。周邊州縣,同樣必須有充足人口。

如此,方能提供維持首都的各種物資供應。

朱棣能夠順利定都北京,除了金元兩朝的經營,還依託朱元璋連續二十年的移民政策。因為元帝北逃帶走大量人口,北方顯得極為空虛,遼東、河北全是朱元璋的重點移民區域。

沒有朱元璋的二十年移民,朱棣根本別想把朝廷搬到北京去。

維持一國首都運轉,每年幾百萬石的漕米,只能說是杯水車薪。它需要周邊地區發力,給予大量的民間物資供應,形成一種特殊的首都經濟圈。

“那就洛陽吧。”朱國祥說。

朱銘說道:“洛陽土地兼并極為嚴重,還有大量名門望族,跟舊宋官場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若是想要定都洛陽,須得處理那些大族。”

“你打算怎麼處理?”朱國祥問。

朱銘說道:“強制遷徙。河南、河北和山東,因為戰亂、天災和重稅,都大規模出現無主之地。把洛陽的大族進行拆分,計算他們的土地,打散了強制遷徙出去,用無主之地置換他們在洛陽的田產。空出來的洛陽土地,一部分賞給功臣,一部分賞給將士,一部分配給佃農。”

“這些大族不會反抗吧?而且似乎影響不好。”朱國祥擔憂道。

朱銘笑道:“他們若是反抗,正好藉機抄家。罪名都是現成的,思念舊朝,陰謀迎立舊宋皇室!”

強行將大族拆分遷徙,這事兒大宋自己就干過。

義門陳氏三百多年不分家,在朝做官的就有400多人,嚴重威脅到地方統治。

在文彥博、包拯的建議下,宋仁宗決心對義門陳氏下手,並且由包拯親自主持相關工作。陳氏族人被拆分成290多份,若按後世的行政區劃,就是分散遷往全國16個省市。

義門陳氏也沒幹啥傷天害理的事情,還有好幾百人正在做官,面對朝廷還不是說拆就拆?

“國號呢?”朱國祥問。

朱銘笑道:“當然是大明啊。地名都用得差不多了,再換花樣也搞不出新意,其實‘元’就挺不錯的。大哉乾元,萬物資始,時乘六龍以御天。只不過國號大元,我總覺得有些膈應,還是大明聽起來更舒服。”

朱國祥莞爾:“這屬於制度性破壞,那幫官員聽了會跳腳的。”

“先做漢王吧,”朱銘說道,“把朝堂班子進一步完善,省部框架充實起來,再尋個合適的時機稱帝定都。為了安撫人心和穩定南北,我覺得可以繼續採用四京制。洛陽為首都和西京,開封為陪都和東京。燕京暫定為北京,金陵暫定為南京。”

朱國祥說:“遷都洛陽工程量很大,需要時局安定了再說。洛陽的城牆必須擴建,現在錢糧都不夠,至少還要等三五年才能開工。”

“這三五年間,正好用來處理洛陽大族。”朱銘也不着急。

朱國祥道:“今後實行閣部制,還是實行省部制?”

“集權是大趨勢。”朱銘說道。

唐代實行的是三省六部制,中書省擬旨,門下省審核,尚書省執行。看似制度嚴謹,實則效率低下,且中書省和門下省依託皇權,很快就將尚書省邊緣化。

到了宋代,整體趨勢是三省合一。

宋代雖然保留三省,但權力已經虛化,六部也權力減弱,大權掌握在宰相和中書門下省的中書五房手中。

熙寧末年,宋神宗沒有徵詢王安石意見,就自己下令進行官職改革。把大宋的中書門下制,改回唐朝的三省六部制,行政效率變得更低,但裁撤了一些冗官和衙門,每年能夠節省兩萬貫開支。

這個改革,在元豐年間制度化,因此又叫“元豐改制”。

宰相權力就此被削弱,中央集權得到加強。

如果沒有元豐改制,宋徽宗還真不能肆意妄為。因為身為宰相的蔡京可以不用那麼討好皇帝,就能依託中書門下制掌控大權,而宰相大權又被其他機構給制約。

以上這些只是大致情況,實際更加複雜。

比如六部就一度侵奪三省大權,是皇帝出手給按下去的。樞密院也曾經能壓制宰相,在不斷的權力交鋒中逐漸衰落。

究其根本,無非吏權、財權、事權的爭奪而已,更深層次則是皇權與相權的對抗。

宋代的冗官根源在於分權制衡,設參知政事分走宰相的行政權,設樞密院分走宰相的軍事權,設三司使分走宰相的財政權。

分來分去改來改去,結果在元豐改制之後,形成一個畸形的四不像怪物,集唐宋兩代的各種弊政於一體。

好的沒有,壞的全要!

朱銘說:“內閣制在明代是反覆磨合出來的,屬於一種妥協式集權制度,太監掌控的司禮監具有關鍵作用。你也不想重用太監吧?”

“當然不想。”朱國祥說。

朱銘笑道:“但發展到一定階段,今後的皇帝肯定重用太監。宋代的皇帝,最初是提拔翰林學士,用文官來壓制宰相和六部。並且牢牢掌控御史台,御史只能由皇帝親自任命。但最後發現,翰林學士和御史靠不住,他們會跟宰相、尚書眉來眼去。於是,太監不斷被啟用,到宋徽宗時出現這麼多大太監。”

朱國祥無奈道:“沒有什麼一勞永逸的完美製度,政治這種事情,一抓就死,一放就亂。別說偌大一個國家,就算以前我做副院長,學校里還不是烏煙瘴氣的。百年之後的事情,別想那麼多,後人自會去調整。實在調不過來,那就等着亡國唄。我們現在設計的制度,盡量靠譜就行。在大方向上,要有利於促進科學和生產力發展。”

“是這麼個說法。”朱銘表示同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