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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銘身上的毛衣早就爛了,到處都是被刮出的破洞。

他脫掉毛衣,用寶劍割成數截。然後還劍入鞘,把那些破毛衣條,仔仔細細的裹住劍鞘和劍柄,再拿幾根鞋帶將其捆紮嚴實。

宋代實行嚴格的刀劍管制,八面漢劍絕對屬於違禁物品,不能隨便暴露在陌生人面前!

掩藏好武器,父子倆才循着馬叫聲,朝着茶場深處走去。

大概過了十分鐘,二人露出失望的表情——那裡確實有一匹馬,但根本沒有人類的蹤跡。

可以看出,馬兒的骨架很高大,渾身皮毛呈棕黃色。但是骨瘦嶙峋,根根肋骨都凸顯出來,馬腹已經整個癟進去,讓朱銘聯想到照片里的非洲飢民。

馬首系著一根長長的繩索,繩索亂七八糟纏繞在茶樹上。

以馬兒為圓心,周圍三四米的區域,茶樹和雜草都被吃得光禿禿。估計是能吃的已經被啃光了,馬兒急於掙脫束縛,於是亂跑亂跳,導致繩索越纏越短,徹底將其套在一株茶樹旁。

看到來了兩個人類,馬兒先是驚慌後退半步,隨即又搖頭晃腦似乎在求助。

朱銘走近了查看,發現馬脖子被勒出道道傷痕。有的傷痕已經結痂,有的傷痕卻已潰爛,甚至還有活蛆在傷口翻湧。

“這裡有字!”朱國祥突然喊。

朱銘走到馬兒的左後方,見其左胯上有烙印,而且足足烙了兩處。

第一處為大印,烙有好幾個字,關鍵字是“秦”。第二處為小印,只單獨烙了一個“甲”字。

朱銘仔細回憶資料,也許是穿越的影響,相關論文竟被迅速想起。他結合線索猜測說:“這是茶馬司從河湟一帶買來的綱馬,先送到秦鳳路買馬監建檔,又經漢水運往開封,作為殿前司的禁軍軍馬使用。這個‘甲’字,是殿前司的編號縮寫,押送途中不知出了什麼意外,這匹軍馬胡亂逃到茶場被困住了。”

“既然是軍馬,私人肯定不能養,”朱國祥吞咽口水,飢腸轆轆道,“乾脆殺了吃馬肉。”

朱銘沒有立即動手,而是自言自語道:“如果是北宋,漢水馬綱還沒形成定製,河湟馬一般直接充作邊軍戰馬,很少運去更南方的州軍郡縣。即便要運往開封,也是走潼關過黃河,怎麼會走漢水繞路呢?難道我們穿越到了南宋,這匹馬是要運往杭州的?”

信息太少,想不明白。

朱國祥已經饞得發昏,這匹軍馬在他眼裡,純粹就是一坨坨烤肉。

“鏘!”

朱銘解下纏繞劍柄的鞋帶,拔劍出鞘打算殺馬。

馬兒扭頭看着他,似乎通曉人性,眼神當中透着一絲哀求。

朱銘與這匹黃驃馬對視,不由心軟起來,怎麼也無法狠下殺手。他問父親:“要不放生吧?”

朱國祥沉默數秒,點頭說:“也行。”

朱銘握劍踏前,小心翼翼割斷繩索,馬兒沒有任何掙扎,乖乖站在那裡配合行動。

將纏在馬頸的繩索全部割斷,朱銘撫摸馬兒的鬃毛說:“你就在山裡自生自滅,我們帶上你可麻煩得很。”

父子倆轉身離去,馬兒卻賴上他們,亦步亦趨的跟着。

在經過前方茶樹時,還不忘吃茶葉充飢,這匹馬顯然是餓壞了。

一直跟到河邊,朱銘去清洗陶罐,順手打了一罐河水,放到馬兒的面前。馬兒連忙低頭喝水,愜意的甩着馬尾,已然把朱銘當成主人。

朱國祥看了看馬頸傷口處翻湧的白蛆,默默去附近尋找草藥。

草藥找來,朱銘生火灼燒寶劍,用滾燙的劍刃去挖除腐肉,連帶着蛆蟲一起刮下扔掉。馬兒只是嘶鳴兩聲,便硬挺着站好,直至把草藥敷完都沒亂動。

父子倆圍着火堆坐下,馬兒自己站在旁邊吃草。

“烤兩個紅薯吧。”朱銘實在忍不住了,雖然那20斤紅薯今後有大用處。

朱國祥重重點頭:“烤紅薯好吃!”

滾下山坡時,有紅薯被摔破了皮肉,父子倆挑揀受傷嚴重的,壘土成窯,用燒窯雞的方式烤紅薯。

當吃上香噴噴的烤紅薯,他們簡直幸福得想要流淚。

自從帶來的零食吃完,之後一直以野菜充飢,幸虧中途從黃喉貂手裡搶到一頭小鹿,否則早就營養不良沒勁兒跋涉了。

野生小動物也遇到許多,但二人不會打獵啊!

一顆烤紅薯下肚,雖然肚子還餓,但朱銘感覺又有力氣了,拄劍起身說:“走吧,朱院長。”

父子倆繼續沿着漢水前行,身後多了一匹骨瘦嶙峋的黃驃馬跟着。

或許是馬兒帶來好運,這次只走了三個小時,大概在下午四五點鐘,居然看到前方升起陣陣炊煙。

“總算遇到活人了。”朱銘此時很想哭。

還未看到房屋,眼前景色已迥然不同。

河邊低地被清理出來,不再是一望無際的雜草亂林,而是大片金燦燦的油菜花。

在更遠離河岸的地方,山坡下還有些麥田,麥苗鬱鬱蔥蔥漲勢喜人。

麥田當中,隱約能看到幾個身影。

那些農民穿着短衫,隨意裹着麻布頭巾,胳膊上還束着襻膊,正在辛勤勞作為麥地除草。

“不準亂啃!”

朱銘一巴掌扇過去,制止了想啃油菜的瘦馬。

這馬兒居然頗為懂事,在遭遇大逼兜之後,乖乖順着田埂前進。

每隔一段距離,田埂就變得稍寬,寬闊處必然種着桑樹。一可採桑養蠶,增加農民收入;二可穩固田埂,防止水土流失;三可避免別人侵田(桑樹就是田界,把田埂移了也沒用,除非把桑樹根都扒掉)。

穿過幾塊油菜田,已然接近村落,這裡大概住着十多戶人家。清一色茅草屋,牆體為土石結構,屋頂覆蓋茅草遮雨。

父子倆早被發現了,剛走到村口,就有幾個農民過來。

為首者是個莊稼漢,似乎三四十歲,又似乎四五十歲,臉上皺紋密布,很難搞清楚年齡。

沒等對方說話,朱銘就作揖行禮:“老鄉好,我父子二人想討口水喝。”

這個舉動,把那些農民整不會了。

二人披荊斬棘苦行十日,全身衣服都破破爛爛,朱國祥更是滿臉鬍子拉扎。他們還都是短髮,像是受了髡刑,又像是下山化緣的和尚。

而朱銘表現得彬彬有禮,鞠躬作揖一套下來,似乎還像個讀書人。

最重要的是,朱銘口音古怪,不知道說的哪裡話。

其實也沒啥,都屬於北方方言體系。雙方交流的難度,可以想象成河南人遇到四川人,除了個別鄉間俚語之外都能聽懂。

見那些農民愣在原地,朱銘放緩語速,又重新說了一遍。

為首的莊稼漢終於聽明白,邀請他們進村喝水,又好奇打聽:“你們是從哪裡來的?”

朱國祥有朋友是陝北人,這些農民的口音,比較近似於陝北話,他盡量模仿道:“我們從南方來投奔親戚,中途遇到山賊,還被山賊戲耍割了頭髮,好不容易才逃出來。”

“這匹馬夠瘦的。”莊稼漢有意無意說。

朱國祥解釋道:“前面有廢棄的茶山,這畜生被繩子纏在茶樹上。我們救它脫困,它就一直跟着。”

莊稼漢笑道:“倒是通人性。”

朱國祥學著兒子拱手問:“閣下貴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