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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貫進攻金州,分為兩條路線。

一路屯兵鄖鄉(鄖縣),逆漢江而上直擊洵陽。

一路屯兵竹山,走陸路攻打平利。

兩路都不怎麼好走,因為那一大片區域,放在八百年前叫上庸,放在八百年後叫……神農架!

金州義軍其實不多。

張廣道領兵一萬一千守洵陽,其中五千是水師。

關勝領兵六千守平利,在平利與竹山之間,修築營寨死守險地。

總兵力才一萬七千人,算上民夫也就兩萬出頭。因為大部分是水路,民夫都不用徵募太多。

但是,這一萬多兵訓練時間最長,從朱銘攻打漢中時就開始編練。

兵源多為山中藥戶和獵戶,一邊採藥一邊打獵,翻山越嶺對他們來說屬於出門散步。

(也有一部分編練自流民青壯,從南襄盆地逃過來的,這類部隊訓練時間也長達半年。)

至於水師將士,一半是私鹽販子和漁民,剩下一半是漢江水匪,而且是神農架地區的水匪。

金州義軍跟漢中一樣,主打一個防守反擊。

童貫的進攻部隊,若把京西南路的鄉兵也算上,足足有七萬三人。

17000對陣73000!

雙方率先在淯陽鎮(蜀河古鎮)附近爆發戰鬥。

童貫坐鎮襄陽,前線領兵主將,北路是辛興宗,南路是辛企宗。

辛家早在二十年前,就已經投靠童貫,當時的童貫還無法單獨統兵,只是作為監軍參與戰事而已。

在距離淯陽鎮八十里的地方,也即後世的白河縣城,辛興宗就安營紮寨了。

沒法再繼續向前,因為江岸難行大軍,必須用船隻來運兵。

在徹底擊敗或壓制義軍水師之後,辛興宗才敢用船隻大規模運兵,否則稍有差錯就會全軍覆沒。

“務必儘快拿下,童太師在襄陽等着呢!”辛興宗對何灌說。

何灌的資歷,其實遠超辛興宗,只是跟童貫的關係沒那麼密切。

何灌說道:“那些水兵,須得再操練一個月。”

辛興宗說:“童太師可等不及。”

何灌無法再抗命,只得帶着官兵水師朝淯陽鎮進發。

他手裡的戰船,多由漕船改裝。

宋徽宗為了運輸糧食和花石綱,這些年瘋狂製造漕船。僅在政和四年,南方各地就打造漕船6700艘,北宋的造船業達到巔峰時刻。

但貪腐嚴重,漕船質量堪憂。

在決定征討朱賊之後,朝廷勒令大量改造戰船,負責此事的正是朱勔。

一共改造了300艘戰船,其中200艘調來打金州,另外100艘調去打夔門。

何灌手裡不但戰船數量很多,而且噸位還很大:五百料戰船1艘,三百料戰船10艘,二百料戰船50艘,一百料戰船139艘。另有一些百料以內的小型戰船。

而金州義軍的戰船,多為商船改造:三百料戰船1艘,二百料戰船15艘,一百料戰船37艘。另有許多百料以內小船,甚至還存在那種幾米長的“黑風寨主力戰艦”。

漢江之上官兵水師戰艦,張滿風帆浩浩蕩蕩而來。

就這數量和噸位,不用干別的,撞也把義軍水師給撞贏。

但何灌總有些擔憂,因為官兵水師沒咋操練過。

一部分來自虎翼水軍(禁軍),最初從江淮招募兵員。後來漸漸父死子繼,士兵基本不訓練,戰船被將領拿去做生意,只在每年端午表演給皇帝看。

一部分來自各地的綱軍、漕軍、巡檢兵,平時都在收稅或跑運輸。

反正朱勔改造好戰船,各地再送來水兵,就臨時把水師組建起來,何灌接手的便是這些操蛋玩意兒。

張廣道站在土堡的牆頭上,用望遠鏡觀察敵情,看着那鋪滿江面的戰船,忍不住咋舌道:“朝廷果然財大氣粗啊,俺手裡的水師算個什麼?準備發炮!”

寒酸無比的義軍水師,一些藏在淯水,一些藏在更上游的漢江。

何灌站在船頭,看不到任何敵蹤,心中頓時更加警惕。

“轟轟轟轟……”

生鐵鑄造的加農炮,漢中有六門,洋州有四門,這裡卻有八門!

炮彈毫無徵兆的從兩岸飛來,不斷濺起水花。

由於官兵戰船太多,且體型很大,八發炮彈射出,竟然有兩發命中。

什麼情況?

何灌猛吃一驚,他以為是投石車在攻擊,但賊寇的砲車也打得太遠了吧。

不論如何,須得繼續前進。

何灌的任務有兩個,搜尋義軍水師並擊敗,運送先頭部隊去搶佔一處落腳點。

些許投石車而已,暫時可以頂住。

被命中的兩艘戰艦上,此刻水兵們卻驚駭不已。其中一艘被重創,吃水線處被砸了個洞,正在瘋狂進水隨時可能沉沒。

嚮導非常害怕,建議道:“何將軍,退回去三四里有河邊平地,那裡也可安營紮寨,沒必要再向前航行了。”

何灌還沒說話,瞭望手就傳來消息:“有一艘戰船打旗號,他們正在下沉!”

“退後幾里!”

何灌讓人打出令旗,官兵戰船陸續收起風帆,划槳開始後撤。

退後三四里地,那裡有個江邊村落,百姓早就跑光了,村子裡空無一人。

三千先鋒部隊,登陸之後安營紮寨。

何灌乘坐小舟,去查看戰船情況,他還沒來得及靠近,船上的士兵就紛紛跳水。

把水裡的士兵撈上岸,何灌問道:“怎突然就沉了?”

統領此船的軍將說:“側方被打了個大洞。”

一個說不明白,一個聽不明白。

何灌又詢問是否還有別的戰船受損,很快就被帶到另一艘船上。

只見船頭被砸得粉碎,問是被什麼東西砸的,卻沒有一個士兵答得上來。

憑空猜測,哪裡想得出來?

等立好營寨,先鋒部隊駐紮進去,何灌立即分出一些戰船返航,配合那裡的商船把大部隊分批運來。

辛興宗率軍坐船而至,問道:“還沒擊敗賊寇水軍?”

何灌說明情況,辛興宗也感覺奇怪。

又一日,二十多艘義軍小船,划到官兵大營附近挑釁。

辛興宗說:“趕緊剿滅賊寇水軍,我軍才好安心渡江攻寨。”

何灌立即登船指揮戰鬥,快要追到那天被炮擊的地方,他下令降帆停船等待命令,只派幾艘200料戰船繼續追擊。

這次火炮沒有動靜,因為官兵戰船太小,而且只有區區十艘,火炮的命中率不高,沒必要浪費火藥和炮彈。

但還有投石車等官兵戰船越來越近,無數平夷砲開始投射石頭。

而且更多義軍戰船從淯水殺進漢江。

40多艘幾十料的義軍小船,猶如群狼圍攻老虎,朝着幾艘二百料的官家戰艦猛衝。

何灌左等右等,也沒見到那奇怪“砲車”,於是出動40艘大船支援友軍。

義軍哪裡敢接戰?船小好調頭,一時間跑得飛快。

“轟轟轟!”

八發炮彈,全部落空。

但隨着官軍戰船越來越接近土堡,不計其數的平夷砲拋射,卻有兩塊石頭砸中。

這些官兵的戰船,全部偷工減料,使用非常廉價的木材打造。

不但造船時可以貪一筆,而且造好了壞得快,又能繼續造船繼續貪。

船身被投石車砸中一下,居然直接裂出大口。

“不過爾爾!”

何灌下令更多戰艦向前,因為在淯水匯入漢江處,非常適合兩面夾擊,賊兵肯定設置有埋伏,剛才投入的那點力量不夠獲勝。

然而,根本沒有埋伏。

實在是雙方水軍力量太懸殊,張廣道就沒想過真正接戰,義軍的戰船有多快跑多快、有多遠就逃多遠。

“轟轟轟……”

隨着官兵水師主力靠近,火炮終於完成填裝再次發射。

這回命中一艘,砸碎船舷之後,又在甲板上彈跳,所過之處血肉模糊,砸死砸傷好幾個水師官兵。

義軍戰船實在逃得太快,何灌又不敢追得太深,只能下令全軍返航,路過土堡時又吃一輪炮擊。

火炮加上平夷砲,這次擊沉一艘、擊傷六艘。

何灌回去清點損失,頓時鬱悶得不行,自己連賊船的毛都沒摸到。

他找到辛興宗說:“賊寇水師不敢接戰,砲車又厲害得緊。不如離得遠些運兵過江,官兵翻越那些小山丘,直接去攻打鎮上堡壘。”

辛興宗思索一番,點頭道:“也可。索性過江之後,就在山頭紮營,挨着江邊也不缺水源。閣下就守在營寨附近,遇到賊寇水軍立即趕走。”

就在官兵隔得老遠運兵過江,打算轉移紮營地點時,義軍的小船又來挑釁。

何灌只當是有蒼蠅飛來飛去,都懶得再派船去追,全程用床子弩還擊。弩箭也寶貴,沒射幾支出去,便連床子弩都不用了。

長期跟大明村合作的鹽販子屈方平,如今已是張廣道麾下的水軍統領,他回到土堡當中鬱悶說:“官兵水將不上當了,再怎挑釁也不動。那床子弩又射得遠,俺可不敢靠得太近。”

張廣道說:“俺用千里鏡仔細看了,敵將是個會打仗的,但他手下的水兵卻不行。每次敵將打出令旗,那些敵船都反應很慢,有時掉轉船頭甚至快撞到一起,還得水兵用長蒿撐着船身彼此推開。”

何灌不僅會打仗,而且善於治理地方。

此人是武進士出身,做岷州(甘肅岷縣)太守時,開鑿水渠灌溉數十萬畝土地,還對兩百多萬畝土地進行改良,解決了河湟地區的部分糧食問題。

何灌今年已經五十九歲,官職是侍衛步軍都虞侯。

歷史上,宋徽宗逃跑,宋欽宗登基。

鄆王趙楷妄圖篡位,帶着皇城司兵馬想要入宮。並且串通文官,提前把何灌給調離京城。

何灌卻找借口留下,統率禁軍把鄆王攔住,宋欽宗這才有驚無險當上皇帝。

立下如此大功,結局卻很凄慘。

他奉命到前線抵抗金軍,由於兵力不足,只能招募平民充數。

走到半路,梁方平逃跑的消息傳回,何灌麾下的平民部隊,還沒看到金兵就直接潰散。

何灌只能帶着殘兵回京,求見宋欽宗無果,竟被勒令在城外禦敵。

一個保護新皇帝登基的六十二歲老將,就這樣領着一群殘兵,背靠護城河跟金兵戰鬥三天。最後重傷力竭而死,還剩兩個親兵繼續戰鬥,也一起戰死在護城河外。

死後又遭言官彈劾,責怪其棄守白馬津,被宋欽宗追奪官秩。

對了,當時的宰相是白時中何灌建議把還能打的禁軍,全部留下來防守京師。

白時中卻不同意,非要調兵去黃河以北,葬送掉東京最後一股可戰之兵。

“現在正是酷暑,天乾物燥,適合火攻,”張廣道望着遠處江面,“水流湍急,敵船平時都停靠在河灣。待俺拖他半個月,拖得官兵水軍大意了,你敢不敢去夜襲數倍於己的敵人?”

屈方平笑道:“有甚不敢?以前販鹽的時候,哪天不是提着腦袋過日子?”

張廣道說:“那就把官兵水師一把火燒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