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郿縣四大名鎮中的虢川鎮、斜谷鎮,自朱銘起兵以來迅速凋敝衰落。

不但商賈斷絕,小鎮失去經濟活力。

而且知州修繕關城,強征附近百姓為兵,鎮上的青壯都拉去守關了。

虢川鎮的守關將領姓折,遇到逃回來的折家軍,立即放棄關城一起跑路。

甚至還有許多種家軍的潰兵,都是折可求沿途收攏的,山裡只那一條道也跑不散。潰兵手裡沒什麼糧食,遇到大部隊便加入,無非想混一口飯吃。

轉眼來到斜峪關,守將叫做种師中。

种師中有兩個任務,一是收發轉運全軍糧草,如果糧草不濟,也由种師中出面索要;二是保證全軍的後方安全,防備賊寇從別的地方過來,把种師道大軍給堵死在褒斜道。

斜峪關又叫斜谷關,關城已發展為商業集鎮,既斜谷鎮。

斜谷鎮南北,皆有大片民房,還有許多耕地。

斜谷鎮的南邊,跟褒谷口一樣,也是先建堰壩和灌渠,在新中國變成一座水庫。

就連地形都差不多,中間有一條河流,兩岸是峭壁和棧道。

朱銘如果正常帶兵殺來,官府重兵死守的話,他將面臨种師道遇到的問題——此道不通,只能飛過去!

“種相公兵敗了,種相公兵敗了……”

种師中制止麾下將士胡說八道,匆忙登上關城查看情況。

卻見兩岸的棧道,大量西軍正在往回趕路,而且打出的全是些“折”字旗。

種家軍呢?

种師中驚駭莫名,眼前回來的全是折家軍,難道種家軍已全軍覆沒了?

他不敢輕易開啟城門,準備懸索放下籮筐,先吊幾個將士上來問話。結果往關下一瞅,好傢夥,一堆姓折的將領。

刷臉成功,不用查驗身份了。

一隊隊將士進入斜谷關,种師中連忙詢問:“到底發生何事?”

折可求憤懣道:“褒谷口乃天險之地比斜谷口更加險峻。正逢漢中多雨季節,褒水暴漲,難以行船。監軍卻不斷催促,種經略只能送將士去赴死。賊寇在下游兩岸布置數百架砲車,西軍的小船多被浪翻,將士們紛紛扔掉兵器靠岸乞降。”

种師中更加疑惑:“怎閣下的折家軍損失不大,俺種家軍卻不見蹤影?”

“我軍中也有一些種家軍,”折可求繼續說,“那些被俘的西軍,又被賊寇放回,全軍士氣低靡。當時折家軍駐紮在褒谷東側,並無小道可以接近。種家軍卻駐紮在褒谷西側,賊寇從褒水的支流沙河奇襲,沙河南岸的種家軍全部潰逃。賊寇又乘勝追擊,種家軍就此全軍覆沒。因賊寇水師攔截,折家軍無法渡河救援。”

聽完這番敘述,种師中只覺眼前一黑,整個人站立不穩差點栽倒。

不但種家軍沒了,自己的兄弟、子侄和孫輩,好像也一個都沒逃回來。

种師中緩了緩神,問道:“為何許多士卒逃出,種家將卻一個不見?”

折可求說:“俺也不太清楚,但那裡地形複雜,種家軍的營寨北邊通道狹窄。若是全軍潰逃,通道上站不住多少人,而且會互相推搡掉進褒水。”

种師中下令召集士兵,把逃回來的種家軍叫來問話。

那些士卒你一言我一語,雖然說法五花八門,但基本情況跟折可求對得上。

“拆毀棧道!”

种師中顧不得悲痛,立即下令拆棧道,同時派人去鳳翔報信。

……

鳳翔。

高俅正在寫信,催促各路大軍趕緊取得戰果。

現在的軍糧非常緊張,北方新麥已經快要吃完了,接下來得靠千里調運的南方新稻支撐。而那些來自南方的稻米,既要供應童貫大軍,又要給開封運去漕糧,最後剩下的才送到陝西。

褒斜道、儻駱道被賊兵堵死不得寸進,陳倉道那邊則更慘,至今還沒把棧道修通!

陳倉道的棧道又稱連雲棧,全長四百七十里。

賊將似乎沒啥獲勝把握,乾脆把虞關以北、賊占區內的棧道全拆了。甚至用石灰、黏土糊住棧孔,西軍修復棧道時,還得先讓石匠把棧孔鑿開。

陳倉道主將姚古,被這一招搞得毫無脾氣,每天就是老老實實派人修棧道。

一路西軍主將,已然變成了大宋基建包工頭。

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親兵領着信使進來:“高太尉,種家軍全軍覆沒,折家軍已逃回斜谷關。”

“什麼?”

高俅噌的站起,一臉不可置信。

信使說道:“監軍不斷催戰,還說種經略有勾結賊寇之嫌。種經略不等褒水變淺,就派兵乘船強攻,大敗之下士氣全無。又被賊寇襲營,結果全軍覆沒。折都統被賊寇水師所阻,難以渡河救援,被賊寇追殺逃回。”

“這個李訓,真是混賬!”高俅大罵監軍,他自己可以催戰,卻埋怨監軍催得太狠。

太監監軍李訓,是梁師成的心腹。

自從來到鳳翔府,甚至不把高俅放在眼裡。

高俅又仔細詢問情況,把劉錫、劉錡兄弟叫來,一番訴說之後問道:“如今該當怎樣應對?”

劉錫回答:“种師中鎮守的斜谷關,雖只有兩千種家軍和三千郿縣鄉兵,但折可求帶回兩萬殘兵,自可保斜谷關不失。那裡地形險峻,若是賊寇追來,或許可以趁機滅賊!”

折家軍沒有什麼損失還剩一萬七千多人,又收攏三千多種家軍,兵力早已經超過兩萬。

劉錡說:“兩萬多士卒防守斜谷關,兵力已綽綽有餘,再派兵去救反而顯得累贅。可派一部進駐郿縣,時刻等候消息。若是賊寇大敗,郿縣將士立即南下,與折可求、种師中一起殺去漢中。若是西軍不穩,駐紮郿縣的將士也能去救援。”

“此法甚妙!”

高俅覺得很有道理,便對劉錡說:“予你三千兵馬,立即移師郿縣駐紮。”

“小侄自當效死!”劉錡拱手領命。

……

卻說朱銘來到斜谷,把虢川鎮作為兵站和糧站,先休整兩日恢復士卒的精力。

同時派人去北邊打探很快得知斜谷口的棧道被拆了。

朱銘也不氣餒,而是下令:“遵守承諾,除了將官之外,釋放所有俘虜,給他們每人三斗糧食。”

上萬戰俘領到口糧,頓時千恩萬謝,然後歡天喜地離開。

朱銘領兵遠遠跟隨,不緊不慢的往北走。

那些戰俘都已經看到斜谷關了,突然發現棧道斷絕,紛紛對种師中的娘親進行口頭輸出。

“種家軍回來了。”折可求說。

种師中感覺不可思議:“這些士卒在棧道上綿延不絕,恐怕有好幾千人,朱賊真就敢全部放回來?”

折可求說:“褒谷口已經釋放過一次。”

种師中道:“可能混進了姦細。”

折可求無所謂:“那些都是種家軍閣下自行決定吧。”

种師中還能怎麼決定?

放回來吧,又怕有姦細,且賊寇尾隨殺來,到時候一片混亂,斜谷關很可能直接沒了。

不放回吧,又全是種家軍,全是他的家鄉子弟。

种師中鐵石心腸,咬牙假裝沒看到。

可他麾下軍官,卻不斷前來求情,大家都有親人南下,說不定就在那些俘虜當中。

种師中紅着雙眼,對軍官們說:“我的兄弟、子侄、孫輩,也全都去剿賊了,我心裡難道就好受嗎?為今之計,須得死守斜谷關,不讓賊寇席捲陝西!”

軍官們沉默退下,雖然認同种師中的說法,可心裡依舊憤憤不平。

朱銘見斜谷關沒反應,又下令道:“發給俘虜斧頭、鋸子、鐵錘和刨子。”

俘虜當中也有工匠,很快領到全套設備。

斧頭髮得最多,足足好幾百把,那些俘虜輪換着退到山勢平緩處砍樹。

為了回家,俘虜們沒日沒夜工作,只想儘快把拆毀的棧道修復。

每人三斗糧食,也就是將近四十斤。

這點糧食就讓他們拿着吧,朱銘送來更多軍糧,在山谷里讓俘虜自己造飯。

俘虜們都感動得快哭了,朱將軍真是仁義啊,居然還繼續提供吃的。

一個個修起棧道來更加賣命,每天二十四小時輪換作業。

棧道越修越近,已經進入守關士卒的弓箭射程。

射不射?

如果使用床子弩或者神臂弓,前幾日就能射到,但种師中一直難以下定決心。

全是種家的士兵,他哪下得去手?

种師中跑去找到折可求:“閣下乃中路副將,就由閣下來守關吧。”

折可求卻說:“對面都是種家軍,種家對摺家有大恩,俺可不能忘恩負義。俺只殺賊寇,不殺自己人。”

种師中猛然醒悟過來,開始懷疑折可求跟朱賊有勾結。

就算沒有勾結,恐怕也不願得罪朱賊。

种師中瞬間背心發涼,自己兵少,折可求兵多。萬一折家軍突然造反咋辦?

种師中茫然站立,折可求默默離開。

俘虜們又修復了幾米長的棧道,种師中含淚下令:“朝那邊放箭!”

種家軍的將士舉起弓箭,非常湊巧,全部射歪了。

种師中大怒:“都沒吃飯嗎?”

一個軍官回答:“俺久不射箭,手生得很。”

被折可求帶回的三千多種家軍,已經跟斜谷關的種家軍聯絡了感情。

順便帶來賊寇不殺俘虜的消息,以及賊寇讓俘虜背誦的內容。雖然內容很冗長,但基本意思都記得,無非兩點而已:皇帝和貪官太壞,朱將軍是為了百姓造反;四川不收苛捐雜稅,那裡的士兵和百姓都過得很好。

“瞄準了射!”种師中呵斥。

軍官裝模作樣拉弓,而且拉得很滿。

一箭飛出,射得更歪。

對面全是自家袍澤兄弟,就算並非親屬,也鄉里鄉親的。

种師中看向那些弓箭手,弓箭手們也看着他。

相顧無言。

种師中巡視軍營,發現將士們都在打包收拾行李。

再去折家軍那邊巡查,卻根本進不去,直接被攔在外邊。

俘虜們還在加班加點工作,夜裡打着火把作業,誰也攔不住他們回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