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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到來,北線沉寂,遼陽卻熱熱鬧鬧。這座城作為軍鎮有常駐人口五千,謫貶的戍人一千二百口左右,另外就是軍人。

前後左右中五衛和東寧衛共六衛官軍,加上自在州和都指揮使司下的捕房、警衛,林林總總有兩萬人。

另外太僕寺分司和遼東鎮屯田司下還有苑馬軍、屯田軍各一千餘口,太常寺分司下有匠人六百餘口。

遼東地處邊陲以軍鎮為主,第一負責人是都指揮使,其次是宣撫使。

都指揮使司負責軍事,民政、刑事上由全遼宣撫司負責(這點與前世明朝將遼東民政歸山東布政使司管轄不同),並在遼地設遼東、遼西、遼南三個分司(相當於府的規格)。

這點李丹覺得趙家比自以為聰明的老朱家頭腦清楚多了,至少他可以不必為機構重疊和冗官現象太過於頭疼。

雖然遼陽城內有衛、都司、州、府、宣撫司這些機構,官吏和家屬也有上千人,不過大家各司其職,倒難得的沒有其它地方那種文武間別苗頭的現象。

沈總兵說都知道周圍林子里有狼,誰還有心思窩裡斗?李丹聽了覺得很生動,他說的狼,應該是指周邊那些部族吧?

宣撫使杜大人是陝西京兆人士,自稱杜子美的後代(杜甫),李丹笑笑不戳穿他,不過這人倒是很和氣,只是身體有些不好經常咳嗽。

李丹認為他有支氣管炎,為他開了副單子,杜昌齡吃了七、八天確有效果,便沒了客氣,轉而對李丹非常熱情。

這次一下子要移民萬人過來,他很吃驚,因為朝廷已經很多年沒有提過這個話題了,等看到趨之若鶩的商人,他才逐漸明白這是玩真的並非玩笑。

「敢問中書,現在正值戰事,何意朝廷此時移民?不怕有個萬一么?」杜昌齡私下裡問。

李丹笑笑:「這正是陛下高明之處,顯示出對遼事的自信。」他說著指着圖上標出的三個居民點:

「杜宣撫請看,這三個堡城與遼陽之間距離都非常近,目的就是藉此給遼陽增添三個衛城,增強遼陽的外圍防禦。這實際也是打造新防線,讓遼陽成為堅固堡壘之意。」

「哦!」杜昌齡點頭,卻又不解:「為什麼不將城堡修得規整些?這樣子修成五角、六角,可是有什麼特別用意?」

「每個角上都有突出的馬面,可供防守者彼此呼應、交叉射擊,增加攻城的難度。再配合城下的大坡度城角、寬廣的青磚城濠等。

要攻城相當困難,甚至連雲梯都不好搭,這種設置可以讓攻城的困難成倍增加。比如原來打下這城堡可能損失三千人,現在恐怕就要賠上六千甚至更多!」

李丹說完,帶他到已經抹完水泥的一段牆下,那牆在堡門邊,外牆傾斜成六十多度,看上去光潔平整。杜昌齡拍着牆體驚嘆:

「我從未想過築城可以這樣快,而且這樣漂亮,簡直連條磚縫都看不到!都說商人重利,中書卻是高明借力。

既讓他們有錢可賺,同時還能達到我們的目的,在下真是開眼了。」

「其實也沒什麼秘密,家國兩利的事情嘛。可以掙錢還能勒石留名,這誰不願意?

何況還幫了官府,將來各地築城、修廟、蓋房子的事情多了,能先入大人們法眼的肯定日後還有生意可做。商賈們想的是如何賺出子孫的錢,我們便給他們這樣的機會。

大家各取所需。」李丹指着牆體:「就拿這築城來說,我們在南方用的是竹筋版築法,因為南邊多竹嘛。

但是北方做不到,那麼商人們主動跑到工地,和他們一遍遍試驗土壤與水泥、貝殼碎渣、羊毛之間的混合配比,與工匠改進為木筋混合泥澆築與夯土層結合的築城法。

在過去,要讓他們離開舒適的家跑到工地上和工人們腦袋湊在一起,那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改進的同時,又琢磨出了畜力泥沙攪拌機和一種手搖的打夯機,後者有四個輪子可以推動進退,在城上完成打夯。

只需要四人拖拽、兩人搖轆轤,三班倒十八個人就可以完成以前上百人才能做的夯土工作。這就是金錢和機器帶來的效果,不但迅速、省人工,而且效果更好、更快!」

他說的是陳三文在聽取工人建議後,由投石機帶來靈感發明的夯築機。

「我已經寫信給順天府鐵工廠那邊,詢問他們哪家可以將這木頭攪拌機改成鐵的,如果成功在遼地推廣,建築速度會大大加快!像這樣的一大片居民區恐怕有半個月就能蓋好了。」

杜昌齡目瞪口呆:「要這樣快?」

「要!」李丹點頭:「我們不但要和厄古人爭勝負,還得和他們爭時間!」

他說這個話的時候還是夏末,幾個月過去如今情況發生了很大變化。

從河北、山東募集來的新移民五千人已經抵達,按約定每人領到四十畝地(三十畝糧田,五畝林地、五畝果園或菜地)和五丈見方宅基地一塊。

「先到先得、先到多得」是李丹發布的募民原則,不但最初這一萬人給的條件最足、最好,而且允許先撿風水好、地勢好的地塊挑。

挑中的宅基地十年以後許可上市流轉(不是買賣,流轉指出租、使用權轉讓或抵押)。

第一批山東戶籍移民按戶部決定從人口相對密集的青兗兩府優先招募,同時還規定新移民抵達三年內以保人身份協助朝廷移民三戶的,獎勵驢子或三隻羊,招致五戶移民獎勵一頭牛或七隻羊。

地方政府都不知道這牛羊在哪裡,李丹卻信心滿滿。

他派了會說厄古語的孫戚(孫總兵的三兒子)和隨員高飛一起,到草原上找那些如驚弓之鳥的色延人,和他們達成協議用鐵箭簇和皮甲從首領們手中換取大量牲畜,就養在南邊的模架山。

當然,那還有個遮人耳目的目的。

模架山在前世也叫鞍山!模架山東邊沙河的上游大小孤山,李丹已經派孫述帶着地質與礦產學院的學生們轉悠了半個月,終於在大孤山、東鞍山、齊大山發現了鐵礦,結合已經在撫順發現的煤礦,一個新的鍊鋼工廠規劃正在陳三文等人手中成型。

等遼東自己有了鋼鐵工業基地,到那時就不用千里輸運了!李丹悄悄地給皇帝寫密折,他要改變這種極其耗費人力物力的現狀。

明面上內地通過資源控制邊鎮,實際卻是邊鎮成了內地抽血機,乾的都是得不償失的事情。讓移民吸引移民,目的之一是為這些未來的工業基地準備大量勞動者。

使邊鎮實心化,甚至如李丹所說將來可以反哺內地,這是讓杜昌齡等文官非常樂見的事,因為只有到那天,他們才能居上,成為這塊土地真正的實權管理者。

在李丹的推動下,從錦州到山海關,從遼陽到蓋州形成兩條防禦線。

在孫總兵參觀過鎮撫標兵營之後,受到極大震撼的老將軍同意了李丹的建議:滿員、練兵和三餐。

由順天鐵工廠、鋼鐵器作廠生產的一萬件單兵武器、三千副蠻子甲(半身板甲)和八千頂新式笠沿鋼盔、一千六百把鋼臂弩,還有臨清商家生產的兩萬套新式作戰衣甲和攜具,從秋初到年前,源源不斷地補充給遼鎮。

如果從空中俯瞰,可以看到山東、河北、順天、遼東的大地上到處都是道路整修、大型駟馬貨車車隊動輒就是幾十輛、上百輛地隆隆向前,它們運輸的不是這些裝備,就是糧食、草秣或者人員。

東線並不順利,而西線卻是捷報連傳。夏季鄧將

軍終於包圍了真郎帶領的那支克爾各小隊,在烏拉和輝發部戰士協助下將他們殲滅在察罕湖。

入秋時瑟瑟發抖的色延終於同意以汗王侄女額珂倫嫁給定王為側妃,緊接着烏拉與輝髮結盟,兩部聯軍七萬人加上官軍的八千騎兵北上,一把火燒掉了克爾各人建立的中轉站賽因格爾。

這個消息堅定了百姓和商賈的信心,第二期戰爭公債四百八十萬兩,仍然很快被認購一空。

而且首次有江南商人組團認購一百萬兩,他們看上的是朝廷宣布瀚海都護府將開放牲畜交易,漠南地除武器、甲胄、火藥外交易不設限,並允許設立店鋪、開辦廠礦,尤其是幾個大鹽湖的地塊承包權。

有了充足的錢,李丹當然好辦事。他經皇帝同意,決定拿一百二十萬兩做準備金,開辦「皇家遼東開發銀行」。

以黃金、白銀為錨定物發行新版紙鈔,行長是去年的新進士、現授戶部寶鈔司提舉的溫禾(字子山)。

紙鈔統一了舊鈔的兩、貫、絲等單位,以元為單位,一元等於白銀一錢。

發行銅板印刷的五十元、十元、一元紙幣,以及五角、一角銅鎳合金幣,五分、一分的鋁鎳合金幣。未中榜的舉人張文和(字勁夫)被任命為鑄幣廠第一任廠長。

然而就在十天前,鑄幣廠第一份樣幣剛遞到他手裡的時候,石毫失利,請他速去商議軍務的消息送到了。

李丹只好放下手頭所有事情,留下姚潢看守幕府,自己與吳茂帶着皇帝賜給的尚方寶劍趕往石毫的大營。

被從熱火朝天的建設中拎出來李丹滿腔的怒火和怨氣,一路上都很少說話。但是到了大營一看石毫的情況,他大吃一驚!石毫病倒了。

水土不服加上急火攻心,石毫得了寒熱症,本來挺魁梧的一位大帥,如今裹在裘皮里瑟瑟發抖,嘴唇烏青臉色如紙。李丹第一個念頭就是:「壞了!」

全軍士氣低落,結果主帥還病倒了。這可如何是好?李丹摸着石毫滾燙的額頭,眉頭擰成一股繩。

他讓毛仔弟立即將隨行的顧雙城叫進來看診,自己給吳茂使個眼色轉身出來,低聲說:「沒想到是這樣,咱們可算是一腳踏進泥巴地,這下麻煩大了!」

僅僅是斬一堆將校,或者把每個高級軍官都打一頓軍棍,有石毫在後面立威李丹都容易做得,監軍嘛就是干這個的!可現在不同。

石毫病倒,士兵抱怨,高級軍官心懷忐忑,幾萬人群龍無首……。這遼東怎麼辦?何況門口還有一大群餓狼正在撓門打算進來撕咬。

李丹覺得後脊樑上有條小蟲從上往下在爬,涼涼地。他為穩定情緒,深深地吸了口這五龍嶺上清冷的空氣。

「吳先生,咱們得小心了,這幾萬人可是幾萬支柴禾,一點就着!」不管是嘩變、鬧餉還是內亂,哪個結果都不是李丹可以吃得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