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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恕他恐怕不能,畢竟這人犯了軍律。”李丹冷笑。

“求大人放了恩人,蓮兒願留下替他贖罪。隨軍漿洗衣服、做飯縫補都行的,反正村裡奴是回不去了!”

說著她哭起來,聲音不高,卻很傷心。

看着她抽泣哽咽的背影,張鈸有些發急,小聲道:

“你、你、你別哭,別哭呵!防禦問話呢,你且聽他要怎麼說,先別哭!”

蓮兒這才漸漸收了哭聲,抽泣着用手背抹淚水,又給李丹磕頭。

唉,這個時空的人怎麼這樣愛磕頭,還是說這個歷史時期里本該如此的?

“張鈸,你可知罪?”

張鈸心裡一個哆嗦:“屬、屬下知罪。”

“罪在何處?”

“屬下……不該擅離職守,不該只顧自己忘了兄弟們。

還有,還有好多,屬下一時想不起來了,請防禦指正。我、我一定改!”張鈸說著抹了把額頭的汗水。

“你這傢伙!”李丹被他氣樂了:

“你作為隊正,時刻皆應把任務和部曲放在心上。似你這樣做法,他們有樣學樣,你如何帶隊、管隊?

假設明日我找顧大,他也在找小娘成親,後日找楊乙,也在忙此事,咱們如何與亂匪對戰?

還要不要讓大家活着回去見鄉親?

見了又怎麼說,說我等皆忙着給自己找小娘,於國於民有益的事都忘腦後了沒上心?

死了兒子的母親問你是否儘力保護過他的時候,你難道也告訴人家自己在忙着成親?

你胡鬧!”

“防、防、防禦息怒,我、我錯了,張鈸着實錯了!張鈸不敢求恩典,我……。”

“你先住口!”李丹知道他要說什麼,揮手打斷他。

“我將一隊數十人的命交給你,不是讓你想怎樣就怎樣的!”

李丹起身來回走了幾個來回,待怒氣漸消之後重又坐到位子上,接著說:

“從現在起,撤你隊正之職。在沒有新隊正上任之前,先在原隊代理隊正,薪餉按什長計算和發給。你可有話?”

“屬下沒有!”張鈸沒想到自己還能帶這隊人,愣了下趕緊搖頭。

“這是罰你沒有做到隊正的職責。你沒有完成任務,擅離職守,本該斬首警示全軍。

但大戰當前不宜自毀士氣,權且記下你這狗頭,此戰你須將功折罪。可行?”

“行、行!”

“不過死罪雖免、活罪難饒,去找宋鎮撫來,自領三十軍棍!我判的你可服氣?”

“呃,”張鈸舔舔嘴唇,偷偷看眼旁邊的女孩。“那個,防禦判的極公平。不過屬下有個小小請求,還望恩准。”

“什麼?”

“能不能換個地方領刑?”他嘴一咧:“這、這裡怕……不好吧?”

“哼,知道害臊那就是尚有羞恥心,你還有救。沒什麼不好,我看很好!來人吶!”

李丹一招呼,宋小牛帶着三、四個鎮撫掀開帷幕鑽了進來,宋小牛和另一人手裡都拎根棍子。

阿蓮吃了一驚,連忙要躲。李丹叫她莫走,站在自己身後觀刑。

這時張鈸才知道不好,是要來真的,忙求告:“三郎、三郎,看在咱們多日兄弟情分上,換個人總可以罷?”

他知道小牛力氣大,他那棍頭也就比李丹差些些而已。

“嗯,這個人情倒做得。”

李丹點了頭,小牛憋着笑把棍子遞給別人,動手便拉下他褲子來,阿蓮“呀”了聲用袖子擋住眼睛。張鈸忙叫停。

“又怎了?”小牛不滿地問。

“三郎,她年紀小見不得血,還是叫她出去罷。”張鈸央求。

“這卻不能。”

“為何?”

“她是苦主,你碰了人家身子,要受罰打給她看的。”李丹回答得一本正經。

“我……。”張鈸想不出反對的理由。

李丹問他:“誰讓你不管不顧非要娶她,不然也不會有這遭罪受。

我問你,現在還要娶這楚蓮兒么?娶,就當她面打,不娶,就拖出去找個沒人的地方打!”

這話有點繞,但這瘦金剛是個倔強的脾氣,你越嚇唬他越要對着干。

“娶呀,當然娶!不娶我費這麼大勁扛她下山來找你做甚?”張鈸瞪起眼來叫。

“喂,你剛才可也聽清楚了,蓮兒家裡清貧得很。老父病在床上,有個小弟要照顧,還得種佃來的田畝。

人家沒得陪嫁與你,你可要想好!”

“這些都不是大毛病!”張鈸咬牙發狠道:“大不了我薪餉不要,繳獲和賞賜也都留給他家裡,等打完仗接她全家去余干。

我家又不是養不起人,何苦留老岳丈在此為人做苦力?你快打,打完了我還得回隊里哩!”

“這時候你想起自己是隊正了?”李丹哼了聲:

“你這人慣會耍無賴,沒的過兩天又要找理由,說什麼人家是遭過賊的,然後想辦法甩了蓮兒。誰敢信你?”

“你到底打不打?這多囉嗦!”張鈸光着屁股被他撩得火冒三丈:

“我日後若反悔怠慢了她,死後變個王八,三輩子趴在爛泥里不得出世!”

“好,那就打!”李丹沖小牛使個眼色,然後在張鈸的呼痛聲中悄悄轉向蓮兒說:

“這小子極要麵皮。今日叫他在你面前挨這頓板子,我保你今世都能用這話頭兒拿捏他!”

蓮兒偷偷從袖子上方看過來,瞧着眼前這年輕的大人簡直難以置信,心想原來他繞了半天,竟着落在這裡。

這時呼痛聲越發地響了。李丹俯身問:

“可痛了?要是痛,還是停下來,人送回去再留點銀子,就不要提娶親了,如何?”

“不!”張鈸咬牙擠出個笑臉:“只要能娶蓮兒,再痛我也忍了!”

“那……繼續!”

呼痛聲又起,阿蓮本想捂住耳朵閉上眼睛,後來終於忍不住,也顧不得什麼“男女大防”了,跑出去撲在張鈸的下身上,搖手叫道:

“求求大人,莫打了,再打他會被死的!”

“這怎可能。”宋小牛道:“我家大人還指望他帶隊打仗,怎可能下死力打?阿蓮你放心罷!”

阿蓮一愣,忽然發現自己的手還放在張鈸腰上,“哎呀”一聲縮手,轉身蹲在地上捂住臉不敢抬頭,一股紅暈漫過兩腮、耳朵直到後頸,惹得眾人都笑起來。

李丹招招手,宋小牛和鎮撫兵們拎着棍子,掀開帷幕,都悄悄地走了出去。

“你們沒真打吧?”李丹邊走邊問。

“打了,當然是真打。”宋小牛楞磕磕地回答。

李丹站住腳,抬手用扳指在他不知從哪搞來的鐵盔上“鐺”地敲了下子。

宋小牛扶正頭盔咧咧嘴,委屈地說:“我可是你任命的鎮撫官,哪有假打的道理?沒這規矩呀!”

夜間大隊開始上山並設置防禦陣地,動靜到底驚動了在對岸紮營的亂匪。

很快就有人叫醒領軍的婁世凡:“三少帥,您出來瞧瞧吧,南山上似乎有動靜。”

“什麼動靜?”婁世凡睡得正香,被人強行從美夢中拉出來的滋味不好受。

他不耐煩地喝道:“派個人去問問來鳳閣上的警哨不就行了,或者他們有人下山來么?”

“沒、沒人下山。”

“廢物!”婁世凡叱道:“那好端端的,你慌什麼?”

“山、山上有火把,像是不少人。”

這下婁世凡站起來了,趕緊披衣出來瞧看,果然見上面星星點點。抬頭看看天,陰沉沉地沒幾顆星星。

“幾更天了?”他問。

“丑時將過。”

“奇怪,若是人馬調動,父帥也沒通知我呵?”婁世凡捋了把耳後披散的頭髮嘀咕說。

“誒,少帥,會不會是敵襲?”

“屁!”婁世凡瞪了部下一眼:“上饒圍得鐵桶似的,廣信那邊有周大福和一稱金帶着兩千人堵着門,哪個能來襲?”

“我知道了,”另一個兩手一拍說:

“莫不是西邊來的接應人馬?婁帥不是說會派人先截斷官軍糧道,然後過來呼應咱們么?那一定是他們來了!”

“有道理、有道理!”

眾人一叫嚷,婁世凡也覺得對。他點點頭:

“還真可能是這麼回事,所以來鳳閣上見是自己人就沒有報警,對吧?”他說完再看看天:

“今日陰天,怕是黎明來得晚些。你們繼續盯着,派人在河邊巡視,待天亮了過去問問他們是哪路的。”

說完把衣襟拉緊:“近幾日多半會有雨,瞧這天有些涼呢。明早去幾個人到來鳳閣,替本將把那小女子接下來。

噯,沒人暖被窩還真是無趣!”說完又縮回屋裡去了。

昏沉沉剛要睡過去,婁世凡再次被叫醒,氣得他暴跳起來要找腰刀殺人。

兩名心腹抱住了連喊帶叫終於讓他明白過來。

“你說什麼,對面是官軍?這不可能!”他個子高、力氣大,一下子推倒兩人:“哪來的官軍,多少人?”

“有、有上千。”

“他們好像是從西邊過來的,探子往那邊去看了看,說西山那裡也有個官軍寨子,規模比這邊還大!少說也有一千多人!”

“啊?”婁世凡糊塗了:“一夜之間冒出上千人,連西山都立寨了?你、你們都是做什麼用的!”

“三少帥,您別急。已經派人過河去哨探,很快有結果的!”

果然,婁世凡剛穿戴好,有個哨探就踉踉蹌蹌地回來了。“如何?”幾個小頭目催促着問。

他們聽說背後突然出現官軍心裡都緊張,全跑到中軍來候消息。見哨探回來,便扯住他連聲催問。

“是,是官軍和團練。”

“你看清楚了?”

“紅旗上寫個‘盛’字,杏黃旗上寫着‘李’字,還有個杏黃的長幡,寫着‘戈陽衛團練防禦使’的字號。”哨探臉色發白地說。

“這是官軍無疑了!”有人輕聲說。

“那,我們的人呢?”不知誰着急問:“不是說好有支隊伍從西邊來接應么?”

“頭領,我怕他們是來不了啦。”哨探指着對面的南山:“他們建了齊肩高的竹籬笆,那上面掛着好些人頭……!”

“別說了!”婁世凡氣哼哼地走出門來:“下去!”

他先把哨探轟走,然後黑着臉看眼大大小小頭領們:

“今日先不打北山了,你兩個帶五百人困着關寨,防備官軍下來。

點一千五百人去南山,得趁他們立足未穩將這股敵人先趕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