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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山背後是條彎彎的山脊,當地人管它叫月亮山。

可是初來者會發現,百姓指着任何一座類似的彎脊山都叫“月亮山”,就如同管平脊的山全部稱作“城山”,一時也搞不清到底是這一帶都屬於月亮山,或者僅僅這座山峰的俗名是這樣稱呼。

反正鳳嶺鎮人提起家鄉,都會說:南邊有座月亮山,北邊靈山亭子峰,馬堰河從西頭過,官道往東是廣信河。

廣信河就是現在的櫧溪河。可見從廣信走北路交通戈陽,這座鳳嶺鎮是必經之路。

鎮子南邊的月亮山下遍布池塘、水泊和沼澤,人們統一管它們叫“界塘”,意思是那邊是山民的地界,這邊是客家的村鎮。

北邊亭子峰和鎮子之間就是官道,鳳嶺鎮就這麼被夾在中間成了這樣細長的形狀,好像個織布的梭子。

西頭商戶多、買賣房集中,圍繞着關帝廟布局。東邊數個小丘之間撒布着本鎮居民的住所,這裡一條、那裡一片。

中間稍開闊的地帶被那些妓院、賭場、旅社、酒場這類場所擠滿,是全鎮最繁華的位置。

前朝的時候這兒還只是個小村莊,太祖龍興時把上饒當作練兵、藏兵的基地,出於隱蔽輸送補給的需要開闢了經司鋪所、靈岩寺、鳳棲關的官道,這個小村子成為人來人往的熱鬧場所,故而升格為民鎮。

雖然靖難前後冷寂了陣子,隨着山區採礦業的興起,這裡又逐漸恢復生機。目前鎮上有三百多戶近兩千口,又有周邊逃來的流民數百。

去攻打鳳棲關時,婁世凡匆匆路過沒加以關注。他那時一心要搶奪鳳棲關,哪裡顧得上這座小鎮?

所以只留下百人看守。這也是為什麼一直沒人能注意到來鳳閣還有個石梯道的原因。

那些守軍只是沉迷於鎮上的繁華和享樂,三家妓院、四家賭坊和兩個鬥雞社整日都能看到有他們流連的身影,對他們還得笑臉相陪不敢怠慢。

不料三少帥一來,風格突變。婁世凡屢屢吃虧心裡已經對南山這夥人又懼又恨,這鎮子連個圍牆也無,哪裡能叫人睡得安心?

所以他一回來就拿出了很強的學習精神,下令在鎮東以自己佔據的塗家院為核心,修築一圈周邊兩千八百步的圍牆,西、南、東三面修寨柵,周長接近四千步。

除去調自己的部下千人參與修築外,還徵發周圍六村上千人來趕工。

在跨越馬堰河的鳳頭橋下,婁世凡決定修建周長六百步的一座塢堡,以竹木為外柵,裡面是個圓形院牆。

核心有座兩層高,上面是加頂供瞭望的堡樓。

柵內修簡易棚房供巡哨居住,他在這裡打算放兩百士兵和十名哨探作為橋頭堡,因此派了八百人過來修築。

還有數十人駐在鎮西的關帝廟負責鎮內巡視,其餘的在廟南小丘上修建了一座西大營。

當然,這只是婁少帥的防禦措施。他覺得只要自己把橋守住,大概官軍想過來就不那麼容易了。

南山頭上三聲炮響,讓他知道這支隊伍起碼有三門將軍銃。他開始沉下心來思考這支由西邊來的隊伍到底什麼貨色。

從表現上看,他猜想對方能吃掉倒霉的游三江,多次擊退自己的攻打,隊伍人數絕對不是原來以為的千把人,應該有兩三千才對。33

嗯,沒錯!否則怎會又有鳥銃、又有將軍銃?

將軍銃這東西他在豐寧城頭見過兩尊,聽說還不是最大的,被喚做驍將軍銃。彈丸可以托在手掌上,能打三百步左右。

就算這種銃,每門都有幾百斤重,只有數百人的隊伍不大可能拖着三門大銃滿地跑,至少該是個滿編營的規模。

他越想越覺得自己分析得有道理,所以給父帥去信中也說自己遭到了一營敵人的攻打,過山豹陷陣受傷被俘,七娘一稱金受傷昏迷不醒。

總之意思就是想訴委屈、求救兵的意思,順便也把自己在鳳嶺鎮內外的布防大致介紹了一遍。

快馬傳令撒開了跑,傍晚來到婁自時設在上饒東門外慶豐寺下面的大營。

婁自時住的是前朝浙東制置使元柄的別墅,這座宅子現在被大茶商林慧友去年購置下,剛剛修整好尚未來得及入住,沒想到便宜婁自時鳩佔鵲巢了。

園子佔地只有兩畝半大小,但周邊山清水秀,造園者借景布局,小巧卻恰到好處地把接待、書齋、後園三個部分的功能安排得井井有條。

婁自時雖是個礦監出身,但其實相當於採礦業里的大地主,不僅通曉文字,且是懂得過好生活的。

他的老營布置在山坡下,上面由三百親衛嚴密把守。

照顧他起居生活的奴婢和小廝多是從路上經過的有錢人家挑選收集、挑選出來的,不僅容貌出色,而且照顧人的本事也是一個賽一個。

傳令不能立即見到他本人,而是停留在園外的帳中候命休息。

一名腿上裹着雕花牛皮脛護的中軍官威風凜凜地接過書信問了幾句,便讓他在這裡等着不要隨意走動,然後轉身出來,進了園子,在垂花門旁通報並等待。

過了片刻,有個穿着鵝黃罩甲的侍衛官出來引他到廂房,裡面坐着位三三十來歲的儒士。

中軍官和他低聲交流幾句,那儒士微微皺眉,接了書信出來,從角門上往後頭去了。

婁自時剛剛用完晚飯,正和長子婁世用說話,抬眼看見儒士邁進門,笑問:“林泉先生來了,可是上饒城裡派人來求饒?”

“恐怕未必。”婁世用瞧見對方滿臉的愁色搖頭,對父親說:“不會是……老三那裡又出什麼事罷?”

“少主真是聰慧!”這位林泉先生微微躬身,將手裡的信呈上:“三將軍再戰仍然不利,七娘子受傷,過山豹被俘了!”

婁自時臉色一沉,接過書信打開來看了一遍。“老三這是碰上花崗石了。”他說完讓身後的婢女將書信給婁世用。

“什麼又冒出來一個營,吾看這孩子是被嚇壞了!”他不滿地拍了下桌角:“三百人守衛的鳳棲關磨磨蹭蹭拿不下來,結果等來了更多官軍。唉!”

“婁公,不妨事。”林泉先生擺擺手,他本名賀章,秀才功名,也是婁家三個成年兄弟的蒙師。

“三將軍戰而不利,退守鳳嶺鎮,然而主力尚在。主公可去信令其固守。

若數日內敵無動靜,則說明官軍自身力量亦不足以進攻,三將軍只需守住鎮子亦是功勞。”

“請先生說得詳細些。”婁自時一下子沒明白。

婁世用卻明白了,拍了下膝蓋說:“先生的意思,只要守住鎮子,派三弟北上的目的也就達到了。可是這樣?”

“對呀。”賀林泉踱了幾步說:“堵住官軍北線來援和對上饒的補給,這才是我們原來的意圖。

只要能夠實現此目的,是否攻下戈陽或者鳳棲關其實都是錦上添花的事,主公大可不必對小敗煩惱。

這次帶兵三將軍肯定也學了不少,勿論勝敗對他都有裨益,將來吸取教訓定能成為主公的得力臂助。”

“先生說的是。”婁世用含笑點頭:“不過畢竟還是損失了上千人,若要從這裡抽調補充,圍攻上饒的兵力又會捉襟見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