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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少廢話!來做什麼的,是不是想收買咱做個探子?

我告訴你,就這三、兩碗酒想放倒賈某人,你們想得太好了!跟我回去自首,保你這顆腦袋不掉,如若不然……。”

“不然怎樣?叫上花臂膊帶兵再去南山打一場?你問他可敢?”審五嗤笑:

“老兄,你看清楚。現在不是我們不想打,是花臂膊他不來打。實話告訴你,上邊派來的官兒就在南山上,正清點首級數目。我們不嫌多,多多益善。

不過既然臂膊不想打,咱也犯不着殺生。恰好這幾日山上閑來無事,大首領叫人釀了些好酒給弟兄們祛祛濕氣。

多餘出來的,我家師爺就出主意,說要不然和山下做個買賣,咱們賣酒如何?所以大首領才派審五下山。

你瞧這條街熱鬧得,有了當兵的就是不一樣。當兵的都喜歡喝一口,可那等淡垮垮、渾濁不堪、味道酸刺的,和這個一比還叫酒么?

再看看婁帥旗下、銀陀手裡,有多少漢子要吃肉、喝酒?嘖,這個錢不賺,你賈掌柜是不是傻?

和賺錢相比,兄弟我這顆人頭送到三少帥面前去,你落到手能拿幾個賞錢?難不成我這副皮囊還能值個紅錦妹子?”

賈銘九的臉騰地緋紅,他剛才確實閃過這念頭,後來又覺得這小子不值得這麼多,沒想到被他當面點破,不禁惱羞成怒:

“咱們爺們之間的事情,你摻和她做什麼?”

審五笑着打躬道歉,賈銘九沒說話,卻偷偷看了眼紅錦。審五給宋三姑遞個眼色,那老鴇收了他五兩銀子呢,忙開口道:

“我的好九爺,你仔細想想,這南山上的爺們也都是些漢子,又不是妖魔鬼怪!既然兩邊都不打,大家往來做生意有什麼大不了?

也就是小心着點,莫叫三少帥知道便好。到手的銀錢不賺,多虧呵!

這世上就幾類生意最好做,給女人的衣裳和脂粉,給男人的皮肉和酒水,都是保賺不賠的。

你再看這酒的品相、味道、清澈,老身在這閩贛地界來來往往半輩子,就沒見過比這更好的!

要不是如今打仗,憑這酒便是往南昌城裡王府也賣得!”

“三姑這話,可是想加一股?”賈銘九苦笑:“我若做了這個買賣,叫花臂膊知道,不砍頭也得打成殘廢!”

“那就拉他也參一股唄!”審五向前一步,壓低聲音說:

“其實不需要賈爺親自動手,我們那邊的意思是叫小人留在這鎮上開個酒庄,兩家各持四成半的股子,餘下一成給三姑和紅錦。

我們這邊,南山上大首領佔四成,小的佔半成。

貴方如何辦法自定即可,少帥占股不佔,佔多少我們不問,就當全然不知,只對賈爺一個便是。您看這樣可好?”

賈銘九揚着頭眼珠轉了幾轉,摸着下巴上的短須眨巴眨巴眼睛,:“茲事體大,我……我得回去和少帥商議後才能定。”

“這個自然。”審五躬身:“不知賈爺何時能夠回復呢?”

“回復嘛……,”賈銘九忽然語氣一轉:“我如何知道爾等不是包藏禍心?”

“賈爺,”審五苦笑:“我帶着夥計來鎮上開酒庄,人都在你們治下哩,還敢‘包藏禍心’,那豈不是不要命了?

再說,我們釀酒用的可是官軍本要送去接濟上饒的糧食,您明白這裡的關竅了吧?”

“哦!原來這樣!那好極啦!”聽了最後這句,賈銘九立即放下心來。

南山那伙等於貪了公糧釀酒掙私錢,對自己這方來說,又不用打仗,有酒喝、有錢掙,還能消耗官軍那邊的糧食,何樂不為

?“好,那你明晚再來聽信。”他心裡有數了。

審五深施一禮:“多謝賈爺!”

“等等。”賈銘九皺眉:“若是把少帥拉進來干這個,那他肯定佔大頭,我老賈辛苦半天好像沒有太多好處嘛!”

“唉喲,我的賈爺!”宋三姑見他又有反覆,生怕他反悔,趕緊道:

“你看,人家連老身和姑娘都給股子了,想得多麼周到,你就別磨嘰,趕緊應了吧。

再說,審大俠已經和老身約定,用百兩銀子替紅錦贖身,這頭款五十兩他都付了,只要這買賣在鎮上開起,尾款跟着就交來。

人家可是替你辦事,莫要辜負了審大俠的好意!”

“這、這如何使得?”賈銘九忙起身欲推辭。

審五連忙擺手,說:“賈爺莫怪小的做事唐突,實是出來時大首領囑託的。”隨後又壓低聲音說:

“大首領說了,賈爺雖在叛匪營中做事,其實無辜受人連累所致。至今不曾有人命血案在身,出污泥不染值得尊重。

他還說,紅錦姑娘的事算是答謝,也是對賈爺這幾年辛苦的補償。若要今後這酒庄長久下去,少不得借重閣下。

假使有婁氏兵敗那天,他自會替賈爺開脫罪名。將來您願意攜美回鄉,還是留在巡檢身邊做事,或者從在下手裡接管酒庄生意都可。

朝廷根基未動,天下不會因婁氏作亂受到動搖。即便婁賊稱王、稱帝,敗亡是早晚之事。君可先思退路,萬勿自負!”

這頓酒喝得,賈銘九大步走在街上腦子竟是異常清醒。他忽然放心了,踏實了。

回想起紅錦送他出門時嬌羞的樣子,賈掌柜的自信又回到了身上。為了今後的生活,為了紅錦,他決定豁出去搏一把!

賈銘九必須說服三少帥同意做這生意,這樣他無論在這邊還是回那邊,都可以立於不敗之地。

風險雖然有,但只要三少帥點頭,自己頭頂就有把傘,不用白不用!

況且以自己所知的婁世凡來說,這小子又色又貪,迷戀舒適的環境和安逸生活,有錢掙又不用打打殺殺,他肯定樂意!

果然,初聽這事婁世凡嚇了一跳,甚至聲言要殺他。

可是後來說著說著琢磨過味兒來,對呵,兩家既然不打仗,又不花自己的糧食和金錢,何樂不為?

“這事你出面,我就當什麼都不知道!”他看着天上不知哪裡說道。

“少主放心,在下一定幫您搞得妥帖,沒人會多問一句!”

“嗯。不過還是要小心,父帥要派二哥來助戰,切不可叫他瞧了苗頭去!”

賈銘九一愣,這事他還是剛聽說。“二公子要來?很快嗎?”

“本來父帥的意思叫他立即帶兩千人坐船來,誰知福建那邊的官軍打下了浦城,楊賀大帥抵擋不住,正朝岑陽關撤退。

聽說告急的人連着來了三撥,父帥只好讓二哥先去接應下,所以恐怕要推遲半月。”婁世凡說完忽然想起件事:

“哦,對了。父帥信中還說要接七娘回去,我正想問你意見,她現在能上路么?”

“夠嗆!”賈銘九趕緊搖頭:“她是傷了臟腑,大夫說要靜養。若現在上路,萬一途中顛簸有個三長兩短那可如何是好?

七奶奶是大帥的心頭肉,三少帥明白這份量。既然這邊現在不打仗了比較安穩,還不如就等七奶奶養好再送走更妥帖。您說呢?”

“嗯!還是老賈你思慮周到。”婁世凡想清楚了,眉頭舒展開,點頭說:

“你去做事吧。記着,他們派來的人數要限制,要勞力這邊可以派,他們只派‘藏頭’就行,且不可令其在鎮內隨意走動!”

“明白,我把他們放到界塘邊上,那邊偏僻,且取水、用水也都方便。”看婁世凡會心地微笑,賈銘九施禮退出房間,悄悄地大出口氣。

消息很快反饋回來,審五樂呵呵地回來見李丹彙報。

“哦?婁二來增援?”李丹回頭看看皺眉捻須的盛懷恩:“我說怎麼這麼多天沒動靜,敢情援軍被調走去福建那邊了。”

“這不是好事。”盛懷恩搖頭:“楊賀是有名的渠帥,手下有上萬人。他們要是退入廣信府,上饒壓力不但沒減輕反而會更重!”

“是呵,”吳茂點頭:“原本在鉛山附近都是些零散的叛匪擰不成一股繩,現在如果有支大軍過來,如果把他們力量攢到一起,那戈陽甚至貴溪都危險了!

盛大人,這事該趕緊和戈陽衛通氣才好。”

“不過婁二暫時分不出身到這邊,我們可以抓住這段趕緊做文章。

馮三送回消息,說婁自時也在派出糧隊四處搜刮糧食,同樣顧不過來。

咱們在這段時間裡做好布局,爭取趕在婁二之前消化掉花臂膊這支隊伍,徹底打通北線,至少打通到廣信縣的交通,這樣可以更接近將輜重運抵上饒的目標。”李丹說。

“言之有理!”盛懷恩表示同意:“那就儘快讓酒庄開業。跟審掌柜下山的人手選好了么?”

“都選好了。”趙敬子回答:“第一批人有七個,其中陳三郎和另外兩個協助建好鍋爐就撤回來。

留下的人有審五和一名偵緝隊的人、一個參謀和一個親衛組調出來的警衛。”

“需要多長時間建好?”

“材料早準備好了,用馬車拉過去現場堆砌,三天內就可以試鍋。”

“好啊!”李丹有些興奮地搓搓手:“我都有點等不及了,真想看看他們搶酒喝的場景是什麼樣子。”

“不會損耗太多糧食吧?”盛懷恩還是有點擔心。

“不會,我們算過了。這次給他們提供的原漿烈度都沒咱們自用的高。

假如傷員用的酒精算八十,給他們運去原漿搞出來的‘鳳乳’是四十,‘鳳泉’是二十。

兩種加一起按當下產量計算,每月的消耗也只有咱們‘鳳鳴南山’的三成而已。”陳三文笑着回答。

“這麼少?你們是不是加什麼其它東西了?”盛懷恩驚異,這個數字比他想象的低很多。

“瞧,盛大人猜到了!”李丹哈哈笑道,然後解釋說:

“用的是切塊蒸熟的糯米、芋頭和菰米,搗爛後攤涼,加入酒麴發酵,出酒榨取之後經過過濾和木炭澄清,與米酒勾兌成原漿,再運到酒莊裡蒸餾、降度,分別成為鳳乳和鳳泉兩種酒。

前者偏烈略帶苦味,後者清爽柔和。雖是賣給叛匪,但也的的確確是好酒,不然他們怎會趨之若鶩?”

李丹這話還真說著了,數日後第一瓮酒出來被賈銘九拿去招待眾頭領,次日來酒庄賒酒的人便排成長龍,審五也不廢話,每人滿足半升。

後來連鎮上的住戶聽說,也有來沽些回去嘗嘗的,卻大多老實交錢購買。

婁世凡飲過後非常滿意,帶着醉意題詩:自掣白玉壺,鳳泉斟滿杯。佳人膚勝雪,仙人無意回。

審五將前兩句抄了掛在門兩側,那些賒酒的人再來看了才知了不得,便不敢造次,連上回的錢都掏出來一併付了。

有的人死了,但沒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