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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淮安侯府的路上,冀鋆和冀忞坐在馬車裡。

冀鋆想着“好鄰居”裡面那個昏迷的人,身上沒有什麼路引、信件等證明身份的東西。有點散碎銀子藏在隨身帶着的幾件衣物中,還有點乾糧,看着象窩頭,顏色偏黑黃,不知道都是用什麼材料做的,有的還是咬剩下的,上面印着一個帶血的牙印。

冀鋆看了之後,嘴直抽抽,心裡想要麼這個窩頭實在是硬,把牙齦咯出了血。

要麼就是這個人長期沒有吃蔬菜水果體內維生素缺乏,尤其是缺乏維生素C,有牙周粘膜病!

郎中說這個人以前受過傷,或者也中過毒。來“好鄰居”用餐前又可能連續趕路,又餓又渴又累,突然間誤服了導致嘔吐和腹瀉的藥物,一下子體力不支而暈倒。

同時,引發了舊傷舊痛,因此陷入昏迷之中。

不過,目前看暫時沒有性命之憂。

但冀鋆還是放心不下,等送走郎中之後,跟潘叔商量再找個高明點的、醫術更好的郎中來看看。

冀忞開口道:“堂姐,大表哥和世子表哥跟京城的戴神醫有點交情,要不,請他來看看?”

這個“戴神醫”,京城裡很有名,醫術有名,性情更有名:每次出診就帶一個徒弟,他的徒弟,嗯,可以用“千奇百怪”來形容。

有一個胖徒弟特別的胖,還有一個瘦徒弟又特別地瘦。

還有一個瘸了一條腿,還有一個一隻眼睛有眼疾,據說幾乎看不見,常年矇著布。

這是早年入門的“四大弟子”。

剩下的幾個也是身體有這樣那樣的殘疾。

人家問他為什麼選這樣的人做徒弟,因為,他名氣大,不說每日,每年,想拜在他名下的人,如過江之鯉。

戴神醫道:“身有殘疾,且肯學之人,必定比常人更加堅韌百倍。要想成為好的醫者,有妙手回春的能耐,不僅要有仁愛之心,更需要沉心靜氣,需要吃苦耐勞,需要忍常人所不能忍之艱苦,方能學有所成。”

冀鋆內心矛盾,潛意識裡不願意再開口求李宓,不知道是為了不想麻煩人,還是臉面過不去。

但是事關人命,又不能耽擱。

見狀,冀忞悄悄附在冀鋆耳邊道:“堂姐不必多慮,我求大表哥他們幫忙了,我告訴他們這個鋪子里我也是個小東家,世子表哥一聽就跑出去請人了!”

冀鋆確實已經打算把“好鄰居”的一部分收益算作冀忞的嫁妝,這個年代沒有“入股”的概念,但是,分成是有的。

冀鋆滿意地點頭,這個周彪,還真挺靠譜!

嗯!不錯!

冀鋆露出了丈母娘般欣慰的笑容!

一抬頭,正對上李宓略帶期冀和關切看向這邊的目光,冀鋆尬了一下,迅速收起笑意!

李宓,“……”

我得罪這位姑奶奶了?

馬車裡,冀忞抿着嘴兒,歪着頭看着冀鋆樂。

冀鋆實在忍不住,繃著臉兒問道:“你想問什麼,你就問!”

冀忞有點壞壞地笑道:“堂姐,你為何要讓寺丞那般的說?你可是在打算什麼?”

冀鋆心知冀忞是指瀉藥和和嘔吐葯的事情,於是反問她道:“怎知寺丞是在說謊?”

冀忞微微皺起小眉頭想了一想,緩緩地道:“我仔細觀察了,中毒的食客。不算那個昏迷的,一共是五十一人,有三十二個人只有嘔吐沒有腹瀉,有十九人又吐又瀉。”

冀鋆神情斂起輕慢之意,端正了身子。

冀忞又道:“那只是嘔吐的三十二人雖然嘔了很多次,但是真正能吐出來的東西卻不多,後面主要是乾嘔,而且,常常是身邊有人作嘔,他也會跟着有反應。”

冀鋆想,這不就是“癔症性嘔吐”嗎?

我的乖乖,這個堂妹也是穿越的?

就憑這觀察力,這歸納能力,這思維能力,學醫,做偵探,或者二者兼有的法醫,估計很快就是妥妥的專家級別啊!

冀忞又思索片刻接着道:“可是那又吐又瀉的十九個人分別都吐了七八次,有的甚至是都十幾次,基本每次都能吐出東西來。而且很多次都是因腹瀉之後又引發或加重了嘔吐。所以寺丞說是這個瀉藥減輕了導致嘔吐藥物的作用。我覺得寺丞說的不對”

冀鋆,“……”

堂妹,請收下我的膝蓋!

我還沾沾自喜以為瞞天過海,天衣無縫呢,合著,就是在“自嗨”!

冀鋆拍拍冀忞的肩膀,讚歎道:“不錯,不錯,說的不錯。”

一副孺子可教、誨人不倦的欣慰狀。

接着,冀鋆解釋道:“仵作和寺丞,發現在剩餘的熏肉上有一些白色的粉末。這個白色的粉末就是瀉藥。而有一部分放了致吐藥物的肉,跟正常熏肉的顏色比稍微淡一些,說明致吐藥物完全被熏肉吸收。那麼就是說明,致吐藥物製作得非常精良,而那個瀉藥仵作發現只是街面上尋常可以買到的。”

冀忞神情認真地道:“那麼,是否說明致吐藥物和瀉藥是兩伙人下的?同一伙人下兩種藥物,要麼用同樣製作精良、無色無味易吸收的葯,要麼用同樣劣質的葯。必然不會用效果差別這樣大的兩種藥物。”

冀鋆點頭,又凝眉道:“還有一種可能,是一個人或者一伙人。比如這個人起初只是想下致吐藥物,後來又想加上瀉藥,但是沒有拿到製作精良的瀉藥,或者瀉藥丟失,只好臨時從街上買點充數。”

冀忞嘟起小嘴,看看手裡的畫像對冀鋆道,“得好好收拾一下他!”

大理寺寺丞反覆詢問了後廚和夥計,逐漸捋清楚脈絡。

原來在熏肉運向“好鄰居”的路上,運送熏肉的用的是驢車,驢子突然受了驚嚇,狂奔狂跳,車上的東西滾落在地,還砸到了旁邊行走的一個壯漢。

但是這個壯漢並沒有責怪好鄰居的人,還幫他們把掉落到地上的材料撿起來放到車上。

寺丞認為,這個壯漢非常可疑!

然後根據夥計們的描述,大理石寺丞特意找來畫師,冀忞也自告奮勇跟畫師一起,根據描述畫出了這個人的畫像。

竹葉覺得這個人眼熟:蘇瑾身邊劉嬤嬤的兒子寶生!

冀鋆搖頭,眸中閃過一絲算計:“不必,我們既然已經放出風去,說瀉藥反而消減了嘔吐葯的力道,自然有人對付他。到時候,他自己就會露出馬腳。”

冀忞輕嘆口氣,心知,沒有當場抓住,又沒有出人命,那個昏迷的人如今身份不明,等於沒有苦主。

而且劉寶生再找出不在場的證據,單憑畫像確實無法定罪。

冀鋆笑着鼓勵冀忞:“別泄氣!你把他畫出來,我們能夠這麼快確定敵人,就已經報了一半的仇。剩下的,慢慢來,他給咱們下毒,咱們也可以給他下毒!”

冀忞有點不安,握住冀鋆的手,沒言語。

冀鋆拍拍冀忞的手:“你放心,我不會髒了咱們的手!”

在回禮國公府的車上,一個丫鬟模樣的人悄聲道:

“主子,那個劉寶勝壞了主子的事情,要不要把他做掉?”

丹姨娘搖頭:“不必。他也算為我們做了事。但是他自作主張,確實耽誤了我們的大事,必須要給他一些教訓。”

丫鬟道提醒道:“他的兒子在我們的手上。”

丹姨娘搖頭,“我不對小孩子下手。就給他的吃食里連着下幾天的瀉藥。”

丫鬟會意,又追問:“哪種瀉藥?”

丹姨娘面容平靜無波,幽幽地道:“就是我們在以前在北燎制服烈馬用的那種瀉藥。”

這種瀉藥無聲無息,無色無味。馬匹在吃了之後,就會斷斷續續地腹瀉,但是馬匹卻絲毫沒有感覺。

最後,要麼會在奔跑的時候腹瀉不止,逐漸衰竭,死去。

或者,僥倖不死或者被救活了之後就會,變得極為的溫順。

劉嬤嬤這幾天喜憂參半,喜的是孫子安然無恙地回來了,憂的是兒子寶生畫蛇添足,辦砸了事情,被下了“多此一舉”出來的瀉藥。

而這瀉藥,郎中說是北燎和邊關才有,京城人很少認得,也解不了,只能聽天由命。

她百般艱難地走向丹桂苑,實在萬般無奈,想去碰碰運氣,或許冀家兩個小姐不知道是寶生做的,可以哄騙她們給她解藥。

猶猶豫豫、踟躕萬分走近時,忽而聽到裡面有人問:“竹葉,你家小姐的店被人下毒,為啥不查下去啊?”

劉嬤嬤腳步一頓,忙貼到牆邊。

竹葉道:“因為下毒的人幫了我們小姐的大忙啊!”

又有人問道:“讓那麼多人又拉又吐,怎麼還幫忙了?”

竹葉道:“你們不知道,那天有一夥江洋大盜要去“好鄰居”搶錢,他們不知從哪裡打探到的,有好幾十萬兩的銀子都在後院。那是潘掌柜剛收回的賬,還沒來得及存到錢莊上。”

那人道:“江洋大盜?殺人搶錢那種?”

竹葉道:“可不是嘛!什麼徐家莊滅門,陳家坳滅門都是他們乾的!據說,滅門的時候雞鴨都不留!結果,吃了熏肉,都連拉帶吐,倒下了!大理寺寺丞來把他們認出來了!現在都關進大牢里了!你說,那個下毒的是不是幫了我們小姐?”

那人道:“可是,江洋大盜不是關進牢里了嗎?你們為啥不去找下毒的?怎麼說也得賠償你們小姐損失啊!”

竹葉急道:“你可真是啥也不知道,江洋大盜能全部出動嗎?不得留點人在外面接應啊!現在還用我們找下毒的嗎?那些大盜的同夥不紅着眼睛找這個下毒的報仇啊!我們損失那點肉,跟幾十萬兩白銀比,就只當是我們出錢找人對付江洋大盜了,這錢還出少了呢!”

幾個丫鬟齊聲道:“對對!真是因禍得福!好人有好報啊!”

劉嬤嬤聽得渾身冰冷,雙腿顫抖,扶着牆匆匆離去。

丹桂苑外一處亭子中,冀忞唇角微揚,蹙眉道:“堂姐,江洋大盜的事情,妹妹有點不解。”

冀鋆笑得眉眼彎彎,道:“我給他下毒了!”

冀忞不解。

冀鋆斂起笑意,目光深遠:“這個毒,叫恐懼。此後,他將無時無刻不生活在驚恐之中!他走在路上,會把每個人都當成隨時要殺他的江洋大盜!他會無數次夜半驚醒,窗外的任何風吹草動,都會認為江洋大盜飛檐走壁前來尋仇!他將如驚弓之鳥一般,不得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