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靜室。

范鉉睜開眼睛,淡淡道:“他真是這麼說的?”

“是。”

下方半跪着一名鬼卒,正是那位擅長機關術的明夷,只聽他恭敬答道:“薛令史停留時間不長,也已嚴詞拒絕,不過畢竟單獨跟龐野待過一段時間,屬下覺得有必要通知祭酒大人。龐野說的那些話……真的很誅心……”

明夷低下頭去。

“嗯,有心了。”

范鉉重新閉上眼睛:“你下去吧。”

“……是。”

明夷沒想到范鉉的反應如此輕描淡寫,愣了一下,慢慢退了出去。

誰料剛出房門,就看到一道人影立在靜室大門右側,雙手環胸,隨意地倚着牆,平視前方。

明夷定睛一看,竟然是陸景,忙道:“陸師弟,還沒睡啊。”

陸景隨口道:“睡不着,想出去看戲,又怕外面豺狼虎豹,特邀明師兄同行。師兄可願同往?”

“……”

明夷愣了一下,認真看了陸景半晌,低聲道:“深夜出行,確實很不安全,不如叫上簡令史?”

陸景舉起一根手指,指上金光凝聚,在黑夜中閃閃發亮。

明夷心神大震,這陸師弟果然不簡單,不知不覺間,《金光咒》竟然已達如此境界!

他的語氣更加恭敬:“看來不用了。那我為師弟引路。”

陸景奇道:“師兄知道去哪看戲?我還以為要好好查查……”

明夷道:“事有蹊蹺……咳,我看他怨憤難消,所以,在他出牢房的時候,悄悄做了點兒布置……”

陸景這下真有些吃驚了,上下打量明夷,意外道:“師兄真是有心人啊。”

明夷不好意思道:“祭酒大人待我等不薄,今夜又諸般賞賜,我多留點心也是應該的。”

——明夷此次只是破解賭坊暗道機關,就分到了一件八品異寶和五百官鑄五銖錢。

——為了以後也能像今夜這樣斬獲頗豐,當然要維護范鉉。

陸景笑了:“可惜不是所有人都跟師兄一樣知恩圖報……非但不記恩,更為一己之私拋棄大仇,認賊作父!明師兄,你說這種人是不是人面獸心?”

明夷尷尬一笑:“這……此事還不確定……或許真的只是有事出門……”

陸景冷笑一聲,不置可否,道:“那我們就去看看吧……哦,對了,還有一件事,明師兄會輕功嗎?我還沒得及學,只能臨陣磨槍,求教師兄了。”

“啊?”

明夷傻了,訥訥道:“這……你不會輕功,那還怎麼看戲?他的武功可是治所里除祭酒大人外最強的!會被發現的!”

“我也沒想到他過劇本這麼快啊!”

陸景無奈攤手道:“短視到這種程度,我高看他了,還以為他能忍幾天。”

明夷道:“那……時間夠嗎?我只會一套《如影隨形》,不是很高深……”

“夠了夠了。”

時間緊迫,高深的未必能很快學成,先從基礎地來,陸景行禮道:“那就有勞師兄提點。”

明夷趕忙道:“師弟言重了。這並非什麼上乘輕功……那我先教你運氣輕身之法?”

“好。”

二人腳步飛快往外走,一個邊說邊教,一個邊看邊學,迅速出了後院。

靜室里,范鉉嘆了口氣。

書房裡,張琪瑛躺在床上,眨着明亮的眼睛,一臉好奇。

……

陸景後悔了。

他低估了自己的學習能力,應該直接跟師尊要一套天師道的高明輕功,輕身提速的效果一定更好!

追蹤期間,陸景腳步變換,輾轉騰挪,飛檐走壁,如履平地,像幽靈一樣緊跟在明夷身後。

不管他是提速還是減速,陸景都寸步不落,當真不負“如影隨形”之名!

明夷一震再震,就只是講了一遍、練了一遍而已,他竟然就能學到如此程度。

直接從不懂輕功的外行,變得跟他一模一樣!

明夷之前說的很謙虛,《如影隨行》確實算不上上乘,但也絕不是爛大街的貨色。

十五歲那年,他曾機緣巧合救過一個遭人追殺的墨家高人,那人養傷期間,他照顧的無微不至,殷勤周到,那人感念他的救命之恩,臨別時,教了他一點機關術皮毛,送了他一條墨家機關手,又傳了他一套內功心法,一部保命輕功。

墨家門規森嚴,嚴禁功法外傳。

高人也不敢違令,所以這兩門都不是墨家武功,但卻也是他精心自創,脫胎於墨門絕學,絕非等閑!

明夷就是靠着這兩門武功外加機關手【麒麟臂】發跡,被劉泳找上,加入天師道,成為鬼卒……只可惜,他練武比較晚,根骨也不好,十五歲修鍊,到如今二十九歲,十四年過去了,才只有造氣五層而已。

明夷當年修鍊這套輕功用了整整三個月才入門,又花了十四年才有如今的速度。

然而陸景只用了不到一刻鐘,就抹平了這整整十四年的差距……

天道何其不公啊。

明夷嘆了口氣,所幸他也已經習慣了,有人生下來就是王孫貴胄,有人生下來卻要吃糠咽菜……真要考慮這些,他早該抹脖子自盡了,這時也不過是略有感觸而已,不過也有點兒明白為什麼一向謹慎淡泊的范鉉會如此迅速地收下陸景了。

這就不是一個層次的人……

明夷更加恭謹,二人速度飛快,循着路徑奔向城南。

“我在他衣服上撒了一把【流螢粉】,這種粉末材料冷僻,製作不易,除了墨家弟子,很少有人知道,肉眼也看不出來,只有在月光之下,藉助紫玉,才能看到那種特有的幽藍色的光……”

明夷舉着一塊磨得晶瑩剔透的鵝卵形紫玉,放到眼前,尋找街道上灑落的【流螢粉】。

一條淡淡的行走軌跡悄然顯化。

兩人一路跟着那軌跡來到了一處富麗堂皇的所在,紅燈高掛,鶯鶯燕燕。

陸景抬頭,只見那三層木樓匾額之上寫着龍飛鳳舞的三個大字:金風樓!

“妓館?”

兩人都有些意外。

他來這幹什麼?沒聽說薛亮好這口啊……難道,這裡也是風雷山莊的暗樁?

……

金風樓。

薛亮換下了一身道袍,披着黑色斗篷,罩住全身,又在臉上蒙了一塊黑布,大步走了進來。

這打扮可不像招妓的。

堂上招呼客人的老鴇以為是來鬧事的,眼神示意幾個壯漢圍過來。

“這位客官打哪來啊,我金風樓可不是……”

那老鴇剛要陰陽怪氣,給他點顏色。

薛亮抬手,一條赤紅的蜈蚣就躺在他手心裡,冷冷說道:“它帶我來的。”

此物一出,眾皆色變。

那老鴇身體顫抖了一下,急忙換上諂媚的笑臉:“貴客裡邊請!來啊,快去請如煙姑娘,就說龍公子到了。”

“是!”

眾人擁着薛亮上樓。

薛亮被這排場驚了一下。

如煙姑娘是這金風樓的頭牌,薛亮對此道不感興趣,卻也聽說過這位姑娘的艷名,沒想到她居然也跟風雷山莊、跟龐野有關係,這勉縣還真是暗潮洶湧,如果擱以往,他說不定還會好好查查,但現在……他巴不得勉縣四處漏風,巴不得范鉉師徒死無葬身之地!

四師叔,你別怪我。

對我們借口無數,百般拖延,對自己的真傳卻無微不至,屢加提點!

口口聲聲說我是頭功,轉頭就將真正的寶物留給徒弟!

心口不一,道貌岸然,噁心至極!

指望你傳功,是沒戲了。

指望你保住位置,更沒戲。

所以。

我還是自己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