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工廠離市區裡頭開車也得走近二十分鐘的路，一路過去，發現市裡擺攤的人不少，不過大部分都是賣農產品的。
白菜蘿卜土豆這些賣的人最多，都是農民家裡自個兒儲藏的，挑到市裡賣，價錢也不貴。
集市裡人擠人，吆喝聲叫賣聲不絕於耳，周齊看什麼都新鮮，聽到那頭有人敲鼓，帶着姜玉珠就扎進人堆里看熱鬧去了。
豫省有戲曲，冀北省這邊也有曲藝。
這會那頭敲鼓的節目就是鼓子快書。
所謂的鼓子快書，就是敲着大鼓、表演者又說又唱的把人物和故事演繹出來。
鼓聲把集市裡的嘈雜聲都蓋過去了，沒一會兒表演的場地就被圍的水泄不通。
“dang、有錢的捧個錢場，沒錢的捧個人場，一分兩分，就當湊個熱鬧了…”
一個老漢拿着銅鑼敲着在人群里走了一圈，後面跟着個拿着盤子收錢的人。
人群里還是看熱鬧的居多，像周齊這樣直接給了一毛錢的人壓根沒有。
姜馨玉聽了一會兒覺得沒什麼好看的，一邊逛大集也能聽到人家唱了什麼，乾脆帶着小川去買棉鞋。
陳秀雲去街對面的供銷社了，周順義今個兒沒來，不過硬塞給了姜馨玉姐妹倆一人十塊錢。
街頭有賣棉鞋的，這棉鞋還挺奇特，木頭底，底還不低，鞋面是棉的，穿上腳，底子非常硬，但還算保暖。
花五毛錢給小川買了一雙，又給他買了一盒玻璃彈珠，順便給自家孩子買了一堆不值什麼錢的手工玩具。
陳秀雲在供銷社裡排隊，周齊和姜玉珠還在人堆里看熱鬧，姜馨玉在路邊找了個地方蹲着吃糖葫蘆。
小川老老實實在旁邊蹲着，手裡也拿着一串糖葫蘆。
“姐，之前媽帶我去找過小軍。”
他不提，姜馨玉都快想不起小軍是誰了。
她扭頭看他：“他咋樣了？”
小川搖搖頭：“那年把小軍帶走的叔叔阿姨把他送回鄉下了，我們那天就沒見到小軍。”
姜馨玉：“為什麼送回鄉下？”
據她所知，收養小川弟弟的幾戶人家條件都還可以。
“那個阿姨又生下了弟弟。”
她扭頭仔細打量起了他。
“所以你害怕媽生下孩子也會把你送走？”
小川搖了搖頭，“我之前害怕，現在不怕了。”
“周叔叔昨天說他喜歡我，誇我懂事。”
姜馨玉瞅他，見他臉上掛着笑，眼中沒有任何陰霾。
“媽怕我惦記你們的，總和我說姐姐的是姐姐的，姐姐給她的也都是她的，我的要靠我長大後自己賺，我知道媽說的沒錯，我不是親生的，那些本來也不屬於我，明白是一回事，但以前我總覺得在家裡我就是個外人。”
十三歲的少年臉上掛着和他年紀不相符的成熟。
姜馨玉眉頭微皺，很快又平了，她彈了彈他的腦門，說出的話非常不好聽：“所以你覺得不公平？因為你覺得你是兒子，所以家裡的一切都該是你的？不給你就是把你當外人？”
她是故意刺激他的。
她想看看這樣說會逼這個早熟的少年說出什麼樣的話。
少年眼裡瞬間蓄氣起了淚，“你咋能這樣說我？我是那麼不識好賴的人嗎？”
姜馨玉：“那你和我說這些幹什麼？如果是怕媽不要你，我可以向你保證，她不會做出拋棄你的事，不管她有沒有孩子都會一直帶着你，還是走哪帶到哪。你擔心什麼？媽對你咋樣你心裡沒數？”
從村裡到市裡，再從市裡到外省的化工廠，陳秀雲從來沒有拋棄他。
她媽都做到這個地步了，這小子怎麼還這麼敏感？就是因為她媽懷孕了？因為小軍被送去了鄉下？
她不是小川這個當事人，無法和他感同身受。
小川握緊拳頭，鼻涕流到了嘴上，眼睛通紅的看着她。
姜馨玉莫名，不知道他這是咋了。
“有什麼話你就說，咋還哭上了？”
他還是不說話，紅着眼別過了頭去。
說實話，畢竟這幾年都沒和小川怎麼相處過，姜馨玉和他其實沒多親近。
雖然每次寄回家東西也有他的，但那只是順帶的，要說有多少感情，那還真沒有。
“你想為你小軍做點什麼？想讓他進城回到養父母身邊？”
小川：“阿姨說他在爺爺奶奶家，村裡上着學，等上初中了再把他接回去，我幫不了他什麼。”
姜馨玉不再說話，吃着糖葫蘆靜靜聽着他哭。
她不知道這位少年現在心裡有多糾結。
一會兒哭聲就停了，她從包里掏出紙巾遞給他。
小川狠狠擤了一下鼻涕，“馨玉姐，我有個錯誤要向你承認。”
姜馨玉點點頭：“你說。”
等了半晌沒等到他說話，她疑惑看向他，“什麼錯？怎麼不說了？”
她以為他要給她說不該有那些想法，卻沒想到聽到了一句讓她瞬間渾身發寒的話…
小川不敢和她對視：“之前我故意往樓梯上潑水，希望媽摔倒…”
“我怕她生下孩子也要把我送走。”
他垂着頭，“你告訴媽吧，我不敢自己和她說。”
說出來，他怕自己會被送回去，不說，這個秘密永遠不會有人知道，可他夜裡每天都在做噩夢，夢裡他媽的肚子流着血，周叔罵他白眼狼…
他知道說出來面臨著什麼，可周叔昨天說很喜歡他，媽一直覺得他懂事，或許她們會原諒他。
姜馨玉半天沒出聲。
怪不得他之前鋪墊了一堆，她都不知道他到底想說什麼，現在直接給她撂了個大的。
你說他實誠，真心的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可她身上因為他的話出了一層雞皮疙瘩。
長出一口氣，她嚴肅認真道：“以後堅決不能再做那樣的事，如果媽在大着肚子的時候摔倒，很有可能一屍兩命，所以你是從哪學來的？”
攝於她銳利的眼神，他攥着手低着頭說：“我親媽以前大着肚子摔在冰上，滑倒了，弟弟沒了。”
姜馨玉臉色不好看：“你親媽摔流產已經算是她運氣好，如果運氣不好，除了那個孩子，連帶着你親媽都會出事！”
倒是挺會學以致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