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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沉默,葭葭不敢有太大的動作,雖說眼前這兩位沉浸於自己的世界之中,可到底這二人的手段不明,葭葭不敢隨便暴露自己。

聽得張峰那一聲“他”,那女子眼底一黯,隨之而來的是一陣長長的帶着幽怨的嘆氣聲。

張峰沉默了半晌,見那女子不說話,便只當她是默認了,彎腰一禮,轉身待欲離開。

卻聽那女子突然拔高了聲調,尖銳的叫嚷了起來:“你給我站住。”

張峰身形一滯,立定,默不出聲。

葭葭轉了轉眼珠,亦不說話。

“人不人,鬼不鬼的。”那女子聲音尖銳異常,似哭卻笑,面上猙獰,“方青竹,你欠我的。”

方青竹?葭葭只覺耳畔一陣蜂鳴聲,思緒似是飛到了遠在萬里之外的崑崙藏劍峰之上,跨入執法堂,推開應聲牆,鐵鏈聲動,進入密室,千萬藏卷典籍為一隻小小的公叔捲軸所密封,拼合公叔鎖,長卷展開,一一尋去,“方青竹”那三個字終是出現在了眼前。

一筆一划的小字之間滿是令人瞠目結舌的辛密:“庚巳年三月十五日,崑崙太阿峰天機殿修士方青竹進階元嬰,巧遇心魔之劫,吾等觀之其養魂殿魂牌不似尋常,眾人尋究其因,然百思不得其解,後方青竹心魔之劫勾結魔修,欲離崑崙,終為我崑崙正義之士暗殺。究其因果。乃叛出有因,為全其身後之名,故外道走火入魔。”

同名同姓?他是方青竹么?那張峰又是何人?

眼前的濃霧愈發密集了起來。

獨自守着混沌遺世那一方天地的如花卻忽地一驚,帶着不可置信驚叫出聲:“不可能!”

未入混沌遺世之中,往日里縱有冷嘲熱諷。也多是玄靈那小大人似的聲音。如花與小丹很少出聲。可此時,但聽如花聲音中的驚愕,葭葭不自覺的壓低了嗓音。帶上了三分厲問:“如花,怎麼回事?”

如花神情懵懂間回過神來,似乎直到此刻才發現自己大驚之下出口所言,連忙要捂住嘴巴,但是又有何用?

葭葭心頭一動,如花只覺的惴惴不安,心頭猛跳。這才輕嘆一聲,準備將實情道來。

葭葭並非是個喜歡三不五時不停提點自己恩情的人,相反。更喜歡輕聲細語蟄伏在旁,面帶微笑,毫無攻擊性的面容總是叫人極容易放下防備,與其打成一團。這早已在不知不覺間成了她的保護色。

心頭的猛跳,是一種警告,更讓如花想起來了。自己與她締結的可是與靈獸相似的契約:她只不過是一隻“靈獸”而已,心隨意動,葭葭若願意,便可輕輕鬆鬆取走自己的性命。

“方青竹,是她的師尊。”如花撇嘴認命。

這一聲“她”未有指名道姓。葭葭愣了片刻,卻很快便猜了出來:“燕真人?”

如花不自覺的輕應了一聲。如今二人雖然早已橋歸橋路歸路了,她還有了自己的身體,雖然這個身體丑的叫人不忍直視。可燕錦兒總是叫如花覺得彆扭的很,按理說,是她創造了自己,當真算起來,如花覺得燕錦兒當屬自己的老娘。

一想到“老娘”,如花就抖了一抖,很明顯這對“母女”並不母慈女孝,她便是個不折不扣的“逆女”,最是討厭提到燕錦兒。

不過,眼下葭葭喝問,她卻是不得不提。

“嗯。”如花明顯有幾分不情不願。

“接著說。”葭葭蹙眉,心中將執法堂密室之中看到的幾句與這一點聯繫在了一起。

“方青竹是她殺的,直斬神魂,按理說早死了。更何況她記憶中的方青竹不長這樣。”如花撇了撇嘴,多有幾分不屑,“就這慫樣,她那眼光,會看得上?”

葭葭:“……”

這話雖然粗鄙,卻是實情,那風起雲湧的二人間愁腸百轉,無人有空來注意到她。

葭葭抽了抽嘴角,只聽如花聲音又起,卻多了幾分不解:“不應該啊!方青竹早已死了,千真萬確的。難道那幾位眼睛都瞎了不成?但看她日後沉默醉酒整整三月,便當是真的了。”

葭葭柳眉微不可見的上揚了幾分弧度,她耳清目明,自然不會漏過方才她所說的“方青竹,是她的師尊”這句話,是以沉眉斂目,輕“嗯”了一聲。

到底跟過葭葭的十年並不算短,如花也無形中越發將她的脾氣摸得透徹,開口將所知的過往娓娓道來。

“當年我與她共處同身,自是知道了她不少秘密。包括她曾經對自己的師尊生出不同尋常的仰慕。”

葭葭嘆了口氣,又是師徒情誼,算來,師徒間不倫的情密在崑崙雖然並非沒有,可卻也不能算多。算來算去,葭葭心道這大概是自己聽聞過的第三段師徒情密吧!

第一段,彼時她不過清心峰的雜役弟子,灰不溜秋,完全路人一個,不過剛巧碰到了一段師徒情誼的終結而已,卻是魏探與那個叫林萱的女弟子而已。彼時她對魏探以仰望之勢,也從未想過有朝一日會與他平起平坐。卻是正好看見了一段師徒情的終結。算來魏探也並非無情無義之人,只是一來,對林萱並無那等情愫,二來林萱昏了頭,且似乎之後心中另有所屬。這段感情,葭葭不過從頭至尾的一個布景板,多年後再記起,那一幕逐漸朦朧,唯有魏探那一襲迎風飛舞的白髮讓她記憶猶新。

第二段,她卻是不折不扣的躺了槍,甚至還冒出來做了那惡人女配。雖說葭葭自覺自己從頭到尾當真是無辜的很。那便是林卿言那段孽事。也同樣是沈離光無情,林卿言有情。葭葭看着原本就偏執的林卿言一步一步走上那偏執近魔的道路,只覺唏噓不已。林卿言的死,她並未親身經歷,不過之後卻也從諸星元口中還原了當日的情景,只覺沈離光那最後一擊才是真正的致命傷。不管怎的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沒有親手了斷與林卿言的這段孽緣,雖說心有遺憾。不過此事已了,葭葭嘆了一聲,這等寧肯我負天下人,也不可天下人負我的心境,不管怎麼說,與葭葭來說,總是異類,她欣賞不來,這段也終究是過去了。

第三段便是方青竹與燕錦兒了。許是碰到燕錦兒之時她亦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天機殿之主了。葭葭只覺自己很難想象燕錦兒對人動情的樣子。不過卻也豎起耳朵,仔細聽來。

“唉!”如花輕嘆了一聲,“現在與她橋歸橋,路歸路,尤其是看了現今的她,你決計不會想到她還有那般的時候。彼時她從萬千子弟中脫穎而出。成為天機殿之主方青竹的弟子,我左思右想,大抵就是方青竹長的不錯罷了,也不知曉她到底看重了方青竹哪一點。總之就是生了不同尋常的心思。那方青竹也待她太好了,大抵也並不是太會做個嚴威並存的師尊。又或者她是女子,出於男子對女子的天性,方青竹對她總是要寵上三分的。不過她那時還清純的很,有小女兒嬌態,此事自然是不會輕易說出口的。就這般一晃直到方青竹結嬰之時,遇上了情劫,喜歡上一個魔道女修,方青竹昏頭之下與那女修離開崑崙,她大約很是傷心,再後來,我卻也迷迷糊糊的。照說我應當盡數知曉的才對,不過燕錦兒大約是用了什麼秘術,每每回憶起那段,都讓我身處雲里霧裡,什麼都看不到。總之,此事我是不大清楚的。再能看清楚她心中之景時,卻是她抱着方青竹的屍體痛哭,就這樣了。對了那魔道女修也自盡而死了。”

葭葭抽了抽嘴角:如花實在是不會講故事,說出的話聽得她昏昏欲睡。

不過雖是如此,葭葭還是低首問如花:“那,那女子,可是叫傾城?”

如花頓了片刻,立刻語調就變得激動了起來:“沒錯,沒錯,就叫傾城,哎呀,當真是人如其名啊,那個美的啊,我覺得她輸的也不冤,畢竟那傾城……”

葭葭沒有再聽她說下去,而是冷聲打斷了她的話:“只是因為容貌的話,葭葭私以為是不會長久的。若方青竹當真是個只看重容貌的話,那也太過粗鄙不堪了。”

“方青竹粗鄙?”如花撇了撇嘴,竟是絲毫不懼的與葭葭叫板,“誰說的?我告訴你啊,旁的不說,就是他那品味、匠心獨運、精巧玲瓏,燕錦兒還不到他一半,他……”

葭葭恍然大悟:難怪這紅月城的據點除了巧奪天工之外,還總能給她一種若有似無的熟悉感:原來竟是如此。不管這張峰是不是方青竹,總與方青竹有着千絲萬縷的關係,如此看來,天機殿物物奢華,方美不勝收,比起方青竹以巧手凡物所鑄的玲瓏之景,確實是還未比便矮了三分。

換句話說方青竹既能引得燕錦兒斂了本性,做那小女兒的嬌態,總有其不凡之處。

不過問題來了,聽如花那叫人昏昏欲睡的敘述,傾城應當也死了,再退一萬步講,就算幾人都還活着,傾城恨崑崙不奇怪,但是恨方青竹,卻有些說不過去了。

最最叫人不解的,卻還要回到最初的問題上,方青竹與你女修的死到底是如何避開崑崙修士的耳目的。要知道,判斷一個修士死了與否,卻是最簡單也最不容易出錯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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