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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北歸入大梁雖然不到四年,但在周牽的治理下,早已成了一片沃野,成了梁國的糧倉。

淮河兩岸的糧食通過漕運可以快速輸送至鄴城。

桓伊騎着青驢,晃晃悠悠從北向南,說是體察民情,更像是遊山玩水。

百姓都要麼忙着開墾荒地,要麼忙着捕魚打獵。

而地方官府比百姓還忙,整天撮合成年男女成親,鼓勵生育。

畢竟人口增長直接跟政績掛鉤,縣令們最是熱心。

豪強們前所未有的老實,稍有不法,一旦被人告到官府,官府紅着眼聞着味就來了。

這些官員都是朝廷委任的流官,與地方沒有利益關聯。

國策上雖然沒提抑制豪強,但這些早已是心照不宣的東西,地方官吏想要爬上去,有兩種途徑,一是靠政績,老老實實勸課農桑,鼓勵生育,另一條則是打擊豪強,獲得朝廷的賞識,如當年王猛一般,直接出將入相。

豪強也要過日子,誰也不想提着腦袋殺來殺去。

梁國減免賦稅,他們也享受到了好處。

而且朝廷也沒禁止他們開墾荒田,只要登記在冊,按時繳納賦稅即可。

正當途徑,合法規則下,能得到各自的利益,違法成本太高,自然就都遵紀守法起來,根本沒桓伊這個皂衣使什麼事。

乾脆一心遊覽山河起來,尋訪山野隱士,日子倒也快活。

不知不覺就渡過了淮水,來到合肥。

戰場上的血跡早已消散,遍地的屍體早被收斂,才三四個月,便荒草漫天。

望着南方天邊的連綿青山,心中不免惆悵起來,一種荒蕪感在心中漫延,彷彿也生滿了野草。

南邊有他的故國,有他的故友,還有他的家人……

桓溫北伐失敗,梁國蒸蒸日上,江東內憂外患,如此下去,能支撐幾年?

桓伊在講武堂最欣賞的一句話便是:兵者以戰為本,戰者以政為本。

梁國的強大絕非戰力,而是政通人和。

咴——

胯下的青驢打了個響鼻,似在提醒他到地方了。

桓伊抽出長笛,清脆婉轉的笛聲在田野間響起。

淝水之上,水草之中,一條小船悠悠划出,船首站着一人,雖穿短褐,但從他臉上的刀疤挺拔的身姿,不難看出是軍士。

“桓參軍,在下檀玄奉命等候多日,快請上船。”

桓伊下驢,靠近河邊,卻沒有上船,“北伐失敗,伊未完成使命,回不回去已不重要,有書一封,還望回呈建康。”

留在梁國一年,不知不覺被北國的朝氣感染,不必勾心鬥角,做好自己的事便可。

這一年來,桓伊音律和武藝大有長進。

而鄴城之中,同樣有他的同窗和袍澤。

回到江東有什麼?

桓溫北伐失敗,耗盡了江東數年積累起來的元氣和精力,雖然荊襄、建康兩邊妥協了,但舔舐好傷口之後,下一輪的內鬥會重新開始。

桓溫不會停止前進的步伐,江東內鬥的根源也就無法清除。

東晉立國距今也才四十年,權臣此起彼伏,內亂不斷,一眼望到了盡頭,桓伊有些厭倦這種日子。

即便桓溫被壓制下去,以江東目前的狀態,會有方溫、李溫取而代之。

江東是在士族的支持下建立起來的,而梁國是在血火間一刀一矛殺出來的……

桓伊今年剛過二十,胸中自有建功立業抱負。

天下間能讓他一展所長者,唯有大梁。

以他的家世和出身,如今的江東難有用武之地,除非熬上個一二十年,或者投靠桓溫,才有那麼一絲希望。

“桓參軍莫非要投敵?”檀玄目光陡然銳利起來,手按刀柄。

“我奉命北上,本來就是投靠北國,如今朝廷都認大梁為上國,何來投敵之說?”

桓伊神色從容,沒有絲毫畏懼之色。

袁真投梁對江東衝擊極大,明眼人都知道袁真是內鬥的犧牲品,被雙方拋棄,換做任何人,都會選擇投奔梁國。

檀玄手中的刀抽出半寸,盯着桓伊,“投敵就是投敵,休要狡辯!”

“我在大梁,他日說不得能勸阻陛下南征,為江東多爭取幾年國祚,閣下若覺得是投敵,那便是了。”桓伊神態依舊從容,瀟洒的張開雙手,彷彿在等待檀玄的刀鋒落下。

不過刀最終還是合上,無力的垂下,桓溫北伐大敗,梁軍飲馬長江,窺望建康,雖然退走,但狠狠動搖了江東的士氣和人心。

對同樣是華夏王朝的大梁並不抵觸。

檀玄接過桓伊手上的書信,貼身放好,“梁軍戒備森嚴,此非久留之地,既然如此,在下這就告辭,閣下在大梁好自為之!”

桓伊輕輕點頭,“我已被校事府盯上,閣下萬不可走水路,先西去六安蟄伏數日,然後走淮西,至南陽而下荊州,方可逃脫追捕,返回建康。”

檀玄一臉驚訝之色,拱手一禮,“多謝,在下明白了。”

桓伊翻身上驢,向東吹笛而行,沒走幾里,迎面撞上十幾騎,為首一人,異常雄壯,殺氣騰騰,“汝便是桓伊?”

騎兵四散圍攏,堵住桓伊所有退路。

不過桓伊沒打算逃,真想逃走,也不會故意吹笛,吸引追兵,“桓伊何德何能,竟能勞煩鄧將軍親至。”

“哦?你竟能認出本將?”鄧遐臉上的驚訝之色沖淡了殺氣。

“鄧將軍拔劍入水斬蛟而出,名震江東,伊早年遊歷洞庭,如雷貫耳。”

幾句話大大消解了鄧遐的敵意和殺氣,只要桓伊沒有南逃江東,鄧遐無論如何都不能動手,校事也只是說緝拿,而非斬殺。

鄧遐最近意氣風發,不僅封侯,還直接提為右撫軍將軍,與黑雲大將平級,對朝廷的任何事都異常重視,所以親自領人前來。

“朝廷有詔令至,閣下請隨我回合肥。”

人找到了,也就沒什麼大事,就算有,也是校事府來管。

都是江東北投之人,鄧遐天然對桓伊生出親近之心。

“唯。”桓伊拱手一禮,跟在鄧遐身後,一起回返合肥。

一路有說有笑,論斷天下形勢,古今趣聞,煩悶時吹笛解乏,令鄧遐大為佩服,竟然改成“先生”起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