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廊下,林雲嫣沒有動。

低低垂着眸子,手中的勺有一下沒一下刮過碗底,那本就沒剩多少的奶酪就這麼東一下西一下地,也就只拼出了堪堪能湊出個四分之一勺。

林雲嫣拿起來吃了。

眼帘抬起來,自然而然地往前看。

已經看不到徐簡的身影了。

有個小小的拐角,正好擋住了通往隔壁院子的視線。

把碗放在邊上,林雲嫣先拿帕子擦了擦。

唇上剛剛被徐簡抹了一下的地方,已經沒有指腹殘留下來的觸感了。

說起來,徐簡剛那一下也沒用什麼勁,很是自然隨意。

較真起來,肯定是不夠端正莊重,可是,她和徐簡之間,好像也不用那麼較真。

這麼想着,林雲嫣把兩份碗勺疊一塊收了,起身進廚房裡。

何家嬤嬤坐在灶台前,正看着火準備晚飯。

玄肅站在櫥前吃奶酪,一勺又一勺。

見林雲嫣進來,嬤嬤起身,玄肅也放下了勺。

林雲嫣把碗勺交給何家嬤嬤,道:「我和國公爺先去花廳。」

嬤嬤自是應下。

玄肅聽她這麼說,把碗放在桌上,準備端茶盤。

「我端過去就行了,」林雲嫣攔了他一下,「就兩步路,你吃你的。」

玄肅道:「小的分內之事。」

林雲嫣撲哧就笑了:「多大點事。」

見擰不過她,玄肅從善如流。

林雲嫣端了茶盤,走出廚房,穿過院子去了隔壁。

晚風吹在身上,已是初夏的溫暖了,遠處天邊還有些許霞光。

這是京城裡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天。

卻也讓她,想起了很多舊事。

玄肅很愛吃甜的,甚至,吃得比林雲嫣都甜。

林雲嫣還和徐簡說笑過,明明面無表情、辦事也毫不拖泥帶水,怎麼在口味上就那麼叫人意外呢。

可就是這樣的玄肅,犧牲時利落得讓人反應不過來。

饒是,他們當時已經四面楚歌了。

饒是,他們都知道逃生很難。

但真的到了那一刻,依舊措手不及。

玄肅替她和徐簡引開了追兵……

最後,她能做的也僅僅只是買了一串糖葫蘆,和徐簡兩個人默不作聲地吃完,再繼續踏上那條不歸路。

與那些往事相比,今時今日的「普通」,簡直天上地下。

經歷過那麼多的磨難,她怎麼還會對徐簡那麼個沒用什麼勁的動作心思起伏呢?

果真是,舒坦日子過多了。

整個人都有點飄。

林雲嫣進了花廳,放下茶盤,有條不紊地準備泡茶。

徐簡坐着,見她身後沒人,便問:「玄肅呢?」

「我讓他吃奶酪呢,」林雲嫣手上不停,「泡個茶而已,不用他來。」

徐簡挑了挑眉:「他還在廚房裡?」

「是啊,」林雲嫣點了小爐子,架上水壺,再張口時自己也笑了,「捧着一個大碗,你以為都跟你似的,那麼一點都吃不完?」

徐簡呵地笑了聲。

他是無所謂玄肅來不來。

玄肅和參辰平日也忙,之前盯梢時不分晝夜,空閑下來吃點愛吃的,不是什麼事。

他沒那麼講究,一定要親隨跟着做這做那。

泡個茶而已,林雲嫣願意泡就泡,不願意就當甩手掌柜,他來泡。

他只是聽不得小郡主「胡言亂語」。

什麼叫跟

他似的,那麼一點都吃不完?

一碗奶酪,能有幾口?

分明是給她個台階下,小郡主還半分不領情。

這麼說也不對。

小郡主壓根沒看出來那是個台階,只以為是一馬平川,確實連情往哪兒領都不知道。

這麼想着,徐簡開口遞了個話頭:「先前從慈寧宮裡拿的茶葉……」

「喝完了?」林雲嫣頭也沒抬,只顧着備茶。

徐簡故意道:「喝完了。」

「我再去皇太后那兒討一些?」林雲嫣問。

「這怎麼好意思?」徐簡頓了頓,話鋒一轉,「還是你要藉著這個機會,去娘娘那兒再唱一段對婚事滿意得不得了的戲?」

林雲嫣取茶葉的動作停了一下,抬起眼眸看向徐簡:「怎麼?你要同我一塊去?」

「不去,」徐簡語調輕慢,「你那戲裝得太過了,接不住。」

林雲嫣:……

哪怕知道徐簡就是這麼陰陽怪氣,她都忍不住想瞪他幾眼。

徐簡由着她瞪,視線不偏不倚地:「你真想做戲,等到小定之後吧,得去宮裡謝恩。」

林雲嫣道:「那時候就接得住了?」

水燒開了。

徐簡示意林雲嫣退開些,自己提了水壺注入紫砂壺中,茶香瞬間就被激發了出來。

他的手指很長,從前長久習武,骨節分明。

他的手掌大,茶壺在他手中都顯得玲瓏了幾分。

分好茶,徐簡推了一盞給林雲嫣:「硬着頭皮接。」

茶湯滾燙。

氤氳熱氣騰騰,隔在兩人中間。

林雲嫣「哦」了聲:「你接得還挺委屈?」

「還行,」徐簡彎了彎唇,「就是這戲有點慢。」

小定的日子,都從開春拖到了六月了。

慢雖慢,倒也比緊趕慢趕強,畢竟,前一陣子事情太多了。

全擠在一塊,雖不至於分身乏術,卻也不敢說一定不會捉襟見肘。

林雲嫣一下子沒有反應過來這個「慢」字。

徐簡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把話題又帶開了:「之前,玄肅在陳米胡同見到的那古月行商,漢名叫蘇昌,日常做香料生意,前不久在西街盤了家鋪子,剛開始做買賣,生意馬馬虎虎。」

「也姓蘇?」林雲嫣挑眉。

古月使節的主使,漢名就叫蘇議。

那一百多人的使節團里,大部分也都有漢文名字。

「總共三四十個姓蘇的,」徐簡看過文書,道,「之前說不好是都討好蘇議有樣學樣,還是他和蘇議關係比較近,最近查下來,可能是後一種。」

當日,玄肅只看那行商眼熟,卻不知道對方具體身份。

彼時他主要跟着李邵,也無法總盯着古月人轉。

直到古月使節離京,浩浩蕩蕩地,玄肅才從其中確定了蘇昌的身份。

既然是商人,還是與那座宅子有關的商人,徐簡猜他一定會返回京城。

做買賣是個很好的由頭。

能接觸很多人,也方便辦許多事。

果不其然,前不久,徐簡藉著在順天府督案的由頭,明目張胆地查古月行商信息。

畢竟,有那一枚金箋作保,他查得太深,在單慎眼中都是名正言順。

這麼一查,便查到了蘇昌的蹤跡。

蘇昌的使節離京後不久又重返京城,盤了鋪子,做起了買賣。

「古月來訪,除了商貿之外,只要是商議如何對付西涼,」徐簡道,「西涼鐵騎,輕易打不進裕關,但

對關外其他小國騷擾繁重。

古月那兒的想法是藉由我們壓制西涼,使節也是為了討價還價。

不過,這次他們沒佔多少便宜。」

說到這兒,徐簡又抿了口茶。

他再煩劉靖那個人,也不得不誇一句,在這種你來我往的交鋒中,劉靖的進退都很得當。

給古月讓了點甜頭,又讓朝廷佔了上風。

劉靖依照着聖上的心意,把握住了那麼度。

「所以,蘇議能向他們主子交差,」徐簡道,「但古月也會覺得,沒佔便宜。」

林雲嫣聽到這兒,笑了起來:「那劉靖丟官,鴻臚寺卿換了一人,若來年古月再來商討,可能就要佔些便宜了。」

從這一點看,背後布局之人把劉迅坑在陳米胡同,也有這一層的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