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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子裡,氣氛一下子凝重起來。

劉迅敏銳地發現,母親的眉頭皺起來了。

他不由腹誹了一個“蠢”字。

鄭琉真是自以為是、蠢不自知!

母親以往雖然都叫他們瞞在鼓裡,但家裡上上下下的,又有哪個敢這麼和她說話?

便是父親,那也是溫聲細語。

父親一直教他,講話需得講究方式,口氣、態度、措辭,無不要緊。

只要話說得漂亮,聽的人開心,而自己的意圖也都能達成。

劉迅深以為然。

他的能耐自不如父親那般爐火純青,但起碼入了門。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鄭琉這,簡直是自己人不人、鬼不鬼,滿腦子傻話!

和挑釁似的,那要母親怎麼看?

徐緲的眼神冷了許多。

她自問不是小氣的人,也不是護短到不講道理的。

遇著兒子兒媳吵嘴,她輕易不摻和,但真摻和了,她亦不介意與兒媳站在一塊、話里話外數落兒子兩句。

畢竟,最終的目的都是為了一家和睦。

迅兒作為丈夫,給妻子低個頭,老老實實給他妻子、妹妹做跟班,那也很正常。

可鄭琉這話說的,叫徐緲心裡特別刺,而那股不安越發加劇了。

一時之間,她無法判斷不安的緣由,便冷聲道:“你們都去看戲,留我一人在家中嗎?這樣吧,我們都去,我們娘三個坐着聽,讓迅兒守門去,你們看成嗎?”

沒想到徐緲會這般說,鄭琉一時愣了下,看向劉迅。

劉迅心裡也打鼓。

他白日里給太子殿下遞話,說的是“今兒晚上要陪妹妹往得月樓聽戲,不能隨殿下去那宅子了”,殿下回了話來,恰如劉迅所料。

殿下回著“聽戲也行,我也去聽一聽。”

劉迅當時心落了大半。

太子殿下的反應,已經表露了他對阿娉有些興趣。

那廂約好了,當然不能輕易毀約。

可母親跟着一道去……

劉迅心裡沒底。

鄭琉觀他神色,就知道他在打退堂鼓,暗暗罵他“多心”。

婆母這種萬事不知的性子,即便見着太子殿下,又有什麼關係?

也就是問個安,她能看出其中端倪嗎?

反倒是若錯過了這一次機會,讓殿下白跑一趟,才麻煩呢。

趕在劉迅開口之前,鄭琉忙道:“我還當您不愛聽戲呢,就依您說的。”

劉迅臉色一白。

劉娉坐在邊上,看到幾人之間這你來我往的,不由咬住了唇。

她看出來了,母親不想她去,而母親的提議,兄嫂兩人也沒有達成一致。

這般下去,別又要鬧矛盾了。

“要不然,”劉娉輕聲道,“哥哥嫂子你們去吧,我還是留在家裡陪母親……”

“不行。”

“不行!”

這一下,鄭琉與劉迅異口同聲。

徐緲的視線從兩人面上划過,那模模糊糊的不安終究漸漸有了些許形狀。

不是單純的看戲,反而像是宴席。

或者說,今夜還有旁人會露面。

那個人……

徐緲的心突突直跳。

她的心裡有一個答案,一個她不願意去相信的答案。

明知道太子在男女事情上不是什麼純良之人,迅兒在阿娉要去禮部時沒有堅持支持,今晚上又……

不。

她不能光靠自己想。

迅兒是她的兒子,她豈能只憑心中揣度就去懷疑?

眼見為實。

“迅兒,你媳婦進門後,我都沒有與她一塊出過門,婆媳相處不好這麼生疏的,”徐緲深吸了一口氣,道,“就今晚上吧,一塊聽聽戲。”

鄭琉歡喜應了。

劉迅見狀,也不再多言,點頭應了。

催着劉娉回去換身衣裳,徐緲自己也要收拾。

坐在鏡子前,她暗暗琢磨着。

希望是自己猜錯了,誤會了迅兒。

倘若太子真的出現了,那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太子也別想對阿娉無禮!

夏嬤嬤替她整理着,猜到她的想法,心裡也頗為忐忑:“夫人,萬一……”

徐緲讓她附耳過來,低聲交代着:“等會兒出門前……”

夏嬤嬤忙不迭點頭。

府里四位主子一塊出門,門房上正安排車馬。

陶管事指揮着人手:“麻溜些,別耽誤了夫人聽戲。”

夏嬤嬤把徐緲扶到馬車旁,便去尋了陶管事。

“有一件事要麻煩你,”夏嬤嬤壓低了聲,請陶管事借了一步,“等下去一趟國公府、與國公爺說一聲,就說老爺在衙門,府里其他人一道在得月樓聽戲,讓國公爺來一趟。”

陶管事搓了搓手,道:“不是我躲懶,而是國公爺八成是不會去的,夫人大抵又要傷心了。”

“你只要把話帶去,就說聽戲人多,怕遇着朝堂上的人,”夏嬤嬤道,“只公子一人怕應對不周全,萬一耽誤了什麼要緊人……”

陶管事聽着,往徐緲那兒看了一眼。

要他說呢,夫人就是一廂情願。

“我會去一趟,但能不能請得動,我不敢應下。”

夏嬤嬤塞了個紅封過去:“勞煩了,這府里但凡要緊點的事,夫人也沒有幾個能放心交代的人。”

陶管事一聽這話,老臉通紅。

可不是嘛。

府里上上下下都聽老爺、公子的,好些事情都瞞着夫人與姑娘。

前回,夫人自己發現了公子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

老爺要穩住夫人,少不得把他們幾個管事叫到夫人跟前訓上幾句。

就是一個場面,訓過了,也就成了。

另兩個管事嘴上態度比他好,但那唱戲的樣子肯定也更明顯。

而他,大抵是面上愧疚多了兩分,讓夫人記着他、今兒有事就來交代。

“嬤嬤讓夫人放心,我一準把話傳過去。”陶管事接了紅封。

畢竟,這麼簡單的事,推出去忒沒意思。

夏嬤嬤道了聲謝。

這些時日,看來看去,也就這位陶管事最實在。

只是遞這麼兩句話,他不至於光拿錢不辦事,至於國公爺那兒……

夫人說,倘若國公爺昨日真是看出了太子不對勁、而讓姑娘趕緊回家,那他就能聽懂話外之音。

扶着徐緲上了車,夏嬤嬤自己上了後頭那輛馬車,與鄭琉那兒的蘇嬤嬤面對面坐着。

“老姐姐剛才與陶管事說什麼呢?”蘇嬤嬤隨口問。

夏嬤嬤亦隨口答:“說兩句閑話。”

甭管國公爺聽不聽得懂,反正,她心裡盼着的是,一切都是夫人想多了……

一行人到了得月樓。

劉迅下午就來訂好了雅間。

跑堂的樂呵呵把眾人引進去,又忙着上茶上點心。

徐緲讓劉娉坐在自己身邊,與鄭琉道:“讓迅兒在裡頭站着吧,站廊下叫別人家看笑話。”

鄭琉無所謂。

反正劉娉已經在這裡了,劉迅這隻綠王八站哪兒都一樣。

很快,樓下開唱了。

那角兒站在檯子上,唱念做打,無不精彩,引得左右雅間、底下大堂的客人連連喝彩。

只劉家這一間,鼓了掌,卻不熱烈。

沒有任何一人的心思在戲台上。

劉迅和鄭琉本就各有各的想法,徐緲琢磨他們、琢磨太子、更琢磨徐簡,亦不專心聽,劉娉心細,看出氣氛不對,又哪裡能定心聽戲?

點心瓜子沒人動,茶水倒是去了半壺。

劉迅給幾人又續了茶,提着半空的茶壺道:“我讓人再添些。”

說完,他轉身要去開門。

咚咚。

外頭有人敲了兩下門板。

劉迅和鄭琉迅速交換了一個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