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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雨磅礴。

天像是漏了一個洞,不停往底下漏水。

單慎一邊趕路,一邊抹了一把臉。

這種天氣下,雨傘毫無用處,而哪怕是蓑衣斗笠,也就是穿個樣子,其實內里官服都濕潮。

別說是套了雨鞋的腳,襪子黏黏糊糊沾着肉,便是前胸後背連帶着肚子腰,都已經差不多濕了。

好好的暮春,叫夜風一吹,吹出了晚秋的涼意。

他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反正都濕了,再走快些。”單慎催促着。

他的身後,黑壓壓的全是人手。

為了抓住道衡,這一回,順天府除了一位府丞和幾個必要人手看衙門,其他人幾乎可以算全員出動。

人一多,馬車轎子也不好使,乾脆全跑着過去。

卻也不敢真的飛奔起來。

雨勢連帶着天色,黑得連三五步開外都看不清,更別說透一點燈籠光了。

單慎這把年紀,跑了這麼一段路,氣喘吁吁着。

一行人趕到陳米胡同外,張轅給單慎指了指位置:“大人看到那棵樹了嗎?就樹下那宅子。”

單慎瞪大眼睛看了兩眼,搓了搓臉轉頭看着張轅。

樹什麼樹。

他連近在咫尺的張轅的臉都看不太清楚。

張轅其實也看不清,他就是聽人說了有樹的那一家。

一直守在附近的衙役小跑着過來:“那和尚還在裡頭。”

“你怎麼知道?”單慎奇道,“你看得清?”

衙役道:“前後幾個胡同口都守了人,這兩條胡同從傍晚起就只有進去、沒有出來的,增援沒到,我們也沒敢貿然離得太近,怕打草驚蛇。”

單慎頷首,問:“我看附近住戶不多?”

來之前,他在衙門裡看過文書。

這一帶住戶按說不少,可實際一看,沒有多少人煙氣。

哪怕是大雨傾盆、老百姓不出來走動,但有沒有人煙,單慎一看就知道。

衙役連連點頭:“您說的是,小的們守了一晚上,進胡同的百姓真不多,還有幾輛馬車,看着是過路的。”

單慎想了想,與張轅商量了一番,重新把人手安排了。

不管如何,前後胡同口都要增派人手,等行動時陸續往裡收縮,務必圍死那宅子。

一個蚊子都別想飛出去!

“來幾個機靈的,”他道,“靠近些探探!”

宅子里,酒氣蒸騰。

劉迅握着酒盞,抱着懷中美人,看了眼邊上的李邵。

李邵的臉上帶着面具,只一雙眼睛露在外頭,看不出多少情緒,正在逗兩個舞姬。

劉迅看在眼裡,暗暗鬆了一口氣。

得月樓之後,他尋過太子幾次,都沒得什麼好臉色。

後來在宅子里遇着,李邵也是愛答不理的,劉迅各種討好、收效都不大。

這叫劉迅頗為糾結,在心裡把幾個壞事的人念了好一通。

母親侯門嬌貴女,根本不懂得世間前程多難行!

不為兒子的前程開道,也不給阿娉定一門好親!

這全天下,有比跟着李邵更好的親事嗎?

母親竟然還阻攔!

阿娉也是,一點不識抬舉!

最要命的是徐簡,他又不姓劉,輪得到他管劉家事?

可心裡罵來罵去,也改變不了什麼。

尤其是,前幾天殿下又不來宅子了,讓劉迅想繼續討好都不行。

偏劉迅也不能去問,殿下就是殿下,他想去哪兒,什麼時候去,別人管不了。

劉迅倒是繼續來,守株待兔唄。

今兒巧了。

太子來了。

李邵叫徐簡激了一通,脾氣很大。

劉迅俯首做小、忙前忙後的,總算是安穩住了李邵。

起碼,從面具後的眼睛看,李邵現在心情還不錯。

石公公隨侍左右,給李邵添酒。

劉迅介紹道:“剛聽管事的說,這些酒是今晨才送到京城的。”

“也就這樣。”李邵嘀咕着。

石公公略有些不安,低聲道:“小的怎麼覺得今兒空蕩蕩的?”

以前來時,里外都有不少護院,一看就有功夫在身。

今天沒有護院,管事也少,只有這幾個舞姬熱鬧些。

“都躲雨去了吧,”李邵並不在意,“這麼大的雨,他們守在院子里你也看不見,行了,不用你伺候,你去隔壁玩吧。”

石公公一聽,自顧不得再追究人多人少,往隔壁去了。

他這種人,有心無力的,但架不住想過手癮嘴癮,這可真是個好地方。

李邵又悶了兩盞酒,暈暈乎乎着。

雨聲時遠時近,能聽見些轟鳴雷聲。

他想,徐簡講話陰陽怪氣,卻也沒說錯。

這天氣下,什麼味道都會被蓋過去。

酒都不香了!

胡同口,單慎焦急等了好一會兒,去探查的衙役才帶回來了消息。

“好像比登記的要大一些,可能是左右幾座宅子從裡頭都連通了。”

“樹茂、雨大,不敢說都看準了。”

“有幾間屋子點着燈,我們遠遠就能看到一點光,想來那廂燈火通明的。”

單慎摸了摸鬍子。

鬍子都是雨水,他很不習慣地甩了甩手上的水。

雨大,是壞事,也是好事。

要不是視線特別差,這一帶都是平房,衙役上樹張望一準叫宅子里的人手發現。

當然,衙役也只能看到裡頭有無燈光,其餘的信息就很難掌握了。

道衡那和尚,賊是真賊。

牽扯了王六年、廢皇子,甭管誰是他的主子,總歸此人很不簡單。

他們一行人衝進去,抓到人了皆大歡喜,若是亂鬨哄之中叫那和尚跑了,八成就沒有下一回了。

“去守備衙門,問老萬再借點人手,就說我們要抓朝廷要犯,讓他別小氣吧啦的,回頭論功行賞、他也有份。”單慎道。

老萬指的是守備衙門的指揮使萬塘。

都是負責京城大小事的,職責有區別,也有一些重疊地方,平日里多有合作。

單慎與他關係也不錯。

萬塘聽說單慎要借人,哼笑道:“我看他就是自己搞不定!要不然,他能分我一杯羹?什麼要犯,讓他這麼緊張?”

待聽說了是抓道衡和尚,萬塘一下子來勁了,親自帶了三十號人,趕到了陳米胡同口。

“單大人,”萬塘拍着單慎的肩膀,“這等好事,你能想起我來,我很感激!”

分一杯,比分不到,強太多了。

單慎說了下情況。

萬塘行事小心,讓自己的人手又去探了。

這會兒,閃電陣陣伴着雷鳴,炸得半座京城都亮堂了幾分。

樹上的探子一看,看出些端倪來。

“院子里好像沒有什麼護院,可能都躲雨去了。”

“最亮堂的就屬西北角那屋子,可惜只能看見光,看不到旁的。”

單慎和萬塘迅速商討了一番。

萬塘從南側正門闖進去,單慎帶衙役走北門。

畢竟,這是單慎的情報,他得拔頭籌。

確保好胡同口守得穩穩噹噹,估算了時間,單慎讓人點了火把。

饒是浸過桐油了,這種大雨下,火把也是一副隨時要熄滅的樣子。

聊勝於無。

衙役翻牆跳入院子里,打開了大門。

單慎帶頭衝進宅子。

一進去,單慎就只有一個想法——繞、太繞了!

這宅子與普通的布局不一樣,彎彎扭扭的,這裡樹那裡牆,頭一次來、還這麼黑,屬實找不到路。

就這麼七彎八繞着,衙役們紛紛分散開,往不同方向去搜查。

單慎一路走一路看,向著那亮着燈的屋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