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這種與眾不同,不止讓聖上多了幾分興趣,連曹公公都多看了徐簡兩眼。

「邵兒都說了些什麼?」聖上問。

徐簡把李邵的話都講了一遍。

這一次,沒有過分總結,也沒有故意添上或者省去些語氣詞,把李邵昨日的狀況呈現了八九成。

聖上聽完,眉宇鬆弛了些,嘆道:「他後悔了,卻不一定能不再犯。」

徐簡沒有接這句話。

聖上倒也沒等徐簡開口,繼續說著:「你前陣子跟朕說的那些,朕現在倒是很能體會,就是不知道邵兒什麼時候會再鬧出什麼事情來,看得太緊、太松,都不合適,偏這個張弛有度,說得很簡單,做起來難。」

徐簡輕輕笑了笑,道:「您與臣不一樣。您當時勸臣莫要想太多,下衙後該放鬆就放鬆。臣照着做了,因為臣只是臣子,您卻是殿下的父皇,是天下的聖上,您待殿下,沒有‘下衙一說。」

這幾句話,落到了聖上的心坎里。

聖上又是一聲長嘆:「朕也在反思,是不是朕這個父親做得不夠好。沒錯,那是陷阱,就是奔着算計邵兒去的,可邵兒被算計上了,他自己走了進去,他醉酒睡女人,他一點不無辜。朕沒教過他這麼胡來,三孤也不會,你也沒有,他卻偏去學這些……」

徐簡迅速地看了聖上一眼,揣度着他的心思,而後面上露出了些為難之色。

聖上眼尖,看了出來,問:「也沒有外人,有話直接說。」

「審問殿下的侍衛時,問出來的一點狀況,」徐簡抿了下唇,「年初時,劉迅自以為猜對了殿下的偏好,跟殿下的兩個侍衛胡說了幾句。

有個侍衛沒腦子,動了劫人的心思,殿下知道後發了大脾氣,劉迅都挨了兩腳。

以此看來,殿下雖然在男女之事上不忌諱什麼,卻真沒有昏了頭什麼亂七八糟的都來。」

聖上的臉色沉了下來:「單慎怎麼沒提這事?」

「證據不明,」徐簡說這一樁,也沒想給單大人添麻煩,更不想把林雲嫣與晉家姑娘牽扯進來,「那侍衛與劉迅似乎有些恩怨,而那腦子不好的侍衛早沒影了,劉迅是全盤否認了。

沒憑沒據的事情,單大人在早朝上肯定不會提起來。

臣會說起,只是在想,那侍衛說話固然不能全信,劉迅全盤否認,他是隨口一提還是存了噁心,都有可能。

但起碼,殿下還是分得清那些的。

他這次被逮了個正着,無疑就是布局太深,他自己又沒弄明白,一步錯、步步錯。」

聖上聽完,沒有追着前事,只深深看了徐簡兩眼:「聽你的意思,你想替邵兒求情?」

徐簡微微垂首。

那雙黑手沒有那麼容易被揪出來。

即便他們猜到晉王頭上,也還得讓李邵來豎靶子。

以聖上的心意,李邵遲早會邁出東宮,那此刻不如他多撈李邵兩把。

在局勢未明朗時,向著太子,便是把自己撇清的最好的方式了。

畢竟,前晚上把李邵陰陽怪氣到去了陳米胡同的,就是他徐簡本人。

似是深思熟慮了一番,徐簡再次抬起頭,神色嚴肅了許多:「聖上,您難道想廢太子嗎?」

曹公公正拿着茶壺給聖上添茶,聞言手一抖,險些灑了。

他愕然看了徐簡一眼。

進來之前,他還對輔國公頗為放心,沒想到,這位年輕的國公爺,突然來了一下狠的。

猶豫着要不要給徐簡打幾場眼神官司,曹公公就聽聖上開了口。

聖上的語調很平,一字一字地:「有些人想讓

朕廢太子的心思,都寫在臉上了。」

具體是誰,聖上沒有點出來。

「太子有錯,但沒有錯到那個份上,」徐簡說完,又補了一句,「那也不是一個好辦法。」

聖上又看了徐簡一眼,示意他只管說。

徐簡重新整理了下思路。

而後,他說幾句,又頓一頓,一副思考再三的模樣。

不急不躁,有理有據。

「今兒早朝之上,揣着明白裝糊塗的人確實不少。」

「這也難免,各有各的心思。」

「明眼的都知道這是一場算計,如果連您最疼愛的太子殿下,在被這樣算計的時候都會被放棄,那其他皇子呢?」

「算計人並不簡單,想要天衣無縫、全身而退更是極其困難,但是只要有人成功過一次,就會有其他人趨之若鶩。」

「都是朝堂上摸爬滾打了幾十年的老大人們了,最不缺的就是自信。別人可以,我難道就不可以嗎?」

「門檻太低了,利益又那麼大,誰會不動心思賭一把呢?」

「到那時候,小殿下們恐怕難以平安長大,哪怕長大了,也要人心惶惶。」

「雖然說,皇家之中都要經歷這些,但您也捨不得。」

「您寵愛太子殿下,但其他殿下亦是您的皇兒。」

徐簡說完了。

聖上沉默許久。

他沒想過要廢太子,他偏愛邵兒不假,同時,徐簡說的這番道理,他也不是想不到。

太子之於朝堂,無論是立與廢,都不是簡簡單單的牽扯。

一旦處理不得當,後頭麻煩一連串。

同時,聖上也清楚,以徐簡的年紀能想明白這其中道理,那些老狐狸們更加不可能不懂。

的確都在揣着明白裝糊塗,各想謀各的利益。

開誠布公地說到這份上,聖上也就與徐簡直說了:「邵兒犯錯,不得不罰,朕是真希望他能吃一塹、長一智。

朕能給他的很多,但朕又不能不管不顧地給他太多,就像你說的,朕不止是他的父皇,朕還是天下的聖上。

他不長進,最痛心的是朕。

這一次,朕能替他壓住,可下一回再這麼被人算計,或是自己拎不清呢?

而且,你今天也看明白了,只禁足怕是不夠,除非單卿他們能把背後謀劃的人揪出來。」

徐簡道:「以目前的進展看,把人抓出來很難。而且,有一位舞姬的狀況不太好,可能會……」

聖上抬手按了按眉心。

鋪墊了許久,徐簡看準機會:「臣有一事……」

「直說。」聖上啞聲道。

「您先前派去江州的人手,尋到屍骨了嗎?」徐簡問道。

聖上猛地抬起眼帘,沉沉看着徐簡:「你問這個做什麼?」

徐簡併不畏懼,說得極其懇切:「此番把單大人他們引去陳米胡同的是那個道衡和尚,他到底是李汨的人,還是另有身份,只有他自己清楚。

但對外來看,他和王六年關係緊密,都是李汨的舊部。

如果真查不到真的黑手,是不是可以把事情推到李汨頭上去?」

聖上定神想了許久,道:「李汨已經死了,江州城外的屍骨就是他,他天生右腳六指,造假也不是那麼好造。」

「所以,」徐簡佯裝思量,「是有人藉著李汨的旗號行事?」

聖上哼笑了聲。

作為親兄弟,他多少算是了解李汨。

李汨是個急性子,是一堆乾燥的稻草,一點火星子掉進去就噼里啪啦炸開。

當年,他是以流民換功勛的急先鋒,也是質疑李滄的急先鋒,若不是沖在最前頭,也不至於被先帝貶為庶民。

也許,那種從天到地的經歷會讓李汨改一改脾氣,但要說他那樣的衝動性子能讓朱倡效命,聖上一直抱有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