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卓公公更加不自在了。

他想,一定是地窖里太悶了。

“郡、郡主,”卓公公硬擠出一個笑容來,“都是這些大酒桶里出來的酒,味道按說是一個樣的,怎會不同?”

毛公公亦是一個激靈,順着這話往下道:“就是說啊,要不然您再嘗嘗小的新裝的這一壇?您看着小的裝的,這總錯不了了。”

林雲嫣沒搭這話。

小於公公想了想,先把碗里的酒倒空了,讓毛公公給他另倒了些。

再一嘗,他的眉頭皺得緊緊的。

與剛郡主倒的酒是一個味。

與娘娘先前賞的不是一回事。

小於公公有一說一。

這會兒,卓公公的後背已經濕了,全是急出來的汗水。

“這怎麼可能呢?”他道,“郡主,是不是您記錯了……小於公公,不能郡主說什麼就是什麼……”

“我算是看出來了,你們這是拿別的酒來糊弄我吧?”林雲嫣抬眼看着他,“怎麼?以為我姑娘家一個喝不懂?叫你們糊弄過去了,你們能把貢酒私藏了?”

“郡主!”毛公公連聲討饒,“您這話就冤枉小的了,小的怎麼敢糊弄您啊!”

實在是、實在是倒霉透頂了!

這些酒水全是拿去糊弄沒有嘗過古月貢酒滋味的外行人的,郡主不在其列!

他壓根就不知道寧安郡主會來討酒。

不止討了,還親自來地窖拿!

要不然,一早給準備好,哪裡會火燒屁股?

毛公公的思緒亂作了一團。

上一刻,他還在祈盼着郡主喝不出來區別,又或者說郡主嘗出些問題來、卻不會立刻嚷嚷。

人人都說寧安郡主溫和、又不恃寵而驕,按理說這等性情不至於當場就砸桌子,他們完全有後續處理的時間。

可沒想到,傳言是傳言,郡主今兒顯然不按那些辦事!

糊弄不了一,必須要糊弄得了二。

不然就完蛋了!

毛公公抱着酒罈子,雙手箍得緊緊的,勉強給自己添了些底氣。

說鬼話,最不能缺的就是這底氣了。

“哎呦郡主啊,這話不能這麼說的,”毛公公的臉色還是很白,倒也貼合他現在說的話,“大木桶就在郡主您的跟前,您親眼看着小的裝酒的,要說桶里的酒味和之前的不一樣……

總不能是那古月人糊弄咱們朝廷吧?

送來的同一批酒,不同的桶子里裝着的不是同一種東西?

這、這若是張揚開去,完蛋了、真完蛋了!

他們想嘲笑我們不懂酒?會不會和古月人吵起來?回頭是不是還要打仗了呀?”

卓公公一聽這話,也不知道是本就腳軟還是配合默契,一屁股摔坐在地上:“打仗?古月要和西涼人湊一堆去了?不得了啊不得了!”

小於公公聽得目瞪口呆。

這一套一套的,要不是他素來手穩,那隻碗都得摔到地上去。

真當他宮中行走這麼多年,是被嚇唬着爬的嗎?

正要說幾句,耳邊傳來了一聲笑。

小於公公轉頭一看,眼看着郡主又笑了一聲。

林雲嫣從小於公公手中拿過那隻碗,手指一松,啪的一聲,陶片裂開。

地窖外,內侍侍衛們聽見動靜,紛紛詢問。

“我崴着腳了,”林雲嫣抬聲道,“去慈寧宮報一聲,備頂軟轎過來。”

旁人還沒有反應過來,先前往御前詢問的小內侍二話不說、飛一樣地就往回跑。

挽月直接攔在了地窖口,與其他人道:“別張望呀。”

崴腳要脫鞋去襪,豈是他們這些人能隨便張望的。

挽月攔着不讓出入,亦不擔心裡頭狀況。

地窖里二對二。

別看小於公公天天樂呵呵的,真有人不怕死犯到頭上,他能直接把人撂倒。

而她守在這兒,眼珠子東看看、西看看,就專門尋有沒有心虛又膽怯的人,得把同夥找出來!

不多時,軟轎到了。

皇太后聽聞林雲嫣崴了腳,急得不得了,讓王嬤嬤領人過來。

王嬤嬤進地窖一看。

郡主好好站着呢。

反倒是守庫房的那兩內侍,狀況不太對。

“這兩人,私自換了古月貢酒,還編造了一通故事,喊着什麼朝廷要與古月打起來了,”林雲嫣道,“我人手不足,又怕外頭還有同夥,只好說傷着了。嬤嬤來了,我心裡有底了。”

慈寧宮過來的人手,才是信得過的。

“把這兩人捆了,我去求見聖上。”

三言兩語間,王嬤嬤已經弄明白了事情,心裡也一陣嘀咕。

這兩狗東西在庫房裡動手腳,確實該打該處置,但郡主出面吧……

她看了小於公公一眼。

小於公公微微頷首。

郡主擺明了就是有備而來,現在勸也遲了,倒不如繼續,且看看郡主怎麼收場。

那頂軟轎,倒也用上了。

卓公公的腳軟到根本爬不起來,被小於公公拖上軟轎。

挽月壓着聲,悄悄與小於公公說了兩句:“那個高的、還有那個……”

小於公公當即點了那兩人:“來抬轎子。”

就擱在眼皮子底下,看他們還能興什麼風浪!

另一廂,曹公公吹着夜風,心情舒暢。

聖上與殿下剛吃完酒,一道出來轉轉、散散酒氣。

氣氛融洽,月色明亮。

當真是……

前一刻正要暗暗背兩句詠月的詩、附庸下風雅,下一刻……

迎面一行人匆匆而來。

走在前頭的分明是寧安郡主,那坐在後頭軟轎上的竟然是個內侍裝扮。

直到近前,軟轎落下,那內侍從上頭滾了下來,撲在了聖上的鞋尖上。

曹公公腦袋一空,只剩下一句“見了鬼了”!

林雲嫣看也不看那御前失儀的卓公公,與聖上、太子行了禮。

聖上見此莫名其妙的狀況,不由問道:“這不是寧安嗎?大晚上的,怎麼一回事?”

林雲嫣道:“這兩人是庫房地窖管事的,中飽私囊,還胡言亂語。”

李邵倏地瞪大了眼睛。

地窖?中飽私囊?

別不是那個地窖、那個私囊吧?

不會這麼巧吧?

而後,小於公公上前,把來龍去脈都說了一遍。

隨着這一番故事,李邵的呼吸越來越緊。

為什麼就會這麼巧?

為什麼寧安早不拿酒、晚不拿酒,偏偏今兒夜裡會親自去庫房?

不由地,他看向聖上。

月色與燈籠光的交疊下,父皇的臉色陰沉極了。

夜風再一吹,李邵的酒氣全散了。

聖上抬腳,把那還挪不動位的卓太監給踢開了。

“酒水不一樣?”他問林雲嫣道。

“不一樣,”林雲嫣答道,“我從地上拿的那壇、與他從桶子里裝出來的,都和前回皇太后賞我的不一樣。

他們以為我不懂酒,嘗不出區別來吧。

欺負我不要緊,我確實不懂酒。

可他們中飽私囊,還編排到古月那兒,膽子真是太大了。

我相信古月不會做出那等事情來,定是庫房裡出的問題。”

毛公公面如死灰。

這位姑奶奶,剛才可不是這麼說的!

他原以為,說那些鬼話,掰扯古月與朝廷的關係就能把郡主嚇唬住,不敢再繼續查下去。

哪知道郡主還敢,甚至直接告到御前。

還藉著他編的鬼話,把檯子架得更高了。

他知道自己完蛋了。

聖上又問:“依寧安看,他們把桶里的酒給換了?”

“應是如此的,”林雲嫣道,“我聽說那都是給謝恩宴預備的,想來是欺負他們沒有嘗過真正的古月貢酒,只是沒想到我剛好就去拿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