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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到二更。

玄肅站在誠意伯府的院牆外,抬頭看了一眼。

牆高嗎?

自然是一點都不高。

以他的身手,都不用靠其他東西借力,助跑幾步就能躍上去。

今晚上沒有月色,星子都少,時辰又晚,黑漆漆一片,即便不穿夜行衣,玄肅也敢說,他絕不會被人發現。

可就是,很怪裡怪氣。

玄肅不是沒有翻過院牆,或者說,他翻牆經驗豐富。

他們爺經常讓他跟人,經驗多了,不說飛檐走壁,越牆盯梢太尋常了。

只是,他從沒有翻過姑娘家的院牆。

而且,那位姑娘還是他們爺沒過門的未婚妻,是他以後的主子。

即便是替自己爺跑腿的,玄肅都覺得怪。

想歸想,事情還是得做。

夜深人靜的,指不定郡主已經歇下了。

玄肅沒有再磨蹭,幾步間身形一躍,輕巧地鷂子過牆,落地都悄然無聲。

入夜後的誠意伯府里,十分安靜。

玄肅落在花園裡,看不到什麼亮光,只有近處遠處影影綽綽的搖曳樹影。

好在,他擅長分辨方向。

他們爺交代得很清楚,郡主住的寶安園在府里靠西北側,他從西側翻牆入,出了花園,沿着長廊就能繞到一座院子,避開南邊那小院,再往中軸上走幾步……

玄肅記得清楚,依言尋過去,越走心裡越嘀咕。

他們爺到底怎麼了解得這麼透徹的?

說起來,也就是過年時來伯府里拜見過長輩吧?

按說只去主院見過老夫人,又在前院坐了坐,兩方沒有完婚,不至於到郡主閨房走動,他們爺到底怎麼能把後院狀況弄明白的?

哪怕郡主說起過,對地形的了解,若只靠聽就能一清二楚了,那他們軍中還養什麼斥候、還放什麼探子?

除了偵查敵軍動向,探子們日常最常做的就是勘察地勢地形,最後一一落於沙盤之上。

玄肅一肚子不解,卻也尋到了寶安園外頭。

他依舊翻牆進去,聽見挽月低低的說話聲音,他知道自己尋對了地方。

繞到後窗外,玄肅輕輕敲了敲。

屋裡,林雲嫣剛洗了頭,坐在梳妝鏡來,由挽月輕柔地替她擦拭長發。

主僕兩人說起趣事,林雲嫣笑了,挽月也被逗得直笑。

而後,她們都聽見了後窗的動靜。

林雲嫣訝異轉頭。

挽月心裡一虛:“什麼聲音?這個時辰……”

後半截的“誰會敲窗戶”,讓她自己咽下去了。

她的膽子,可撐不住“半夜敲門”。

怕歸怕,挽月還是小心翼翼建議道:“奴婢叫上馬嬤嬤,一塊去看看?”

林雲嫣想了想,搖頭道:“不用,我去看看。”

挽月哪敢讓郡主涉險,攔在林雲嫣跟前,努力鼓起勇氣,先一步走到後窗邊,沉聲道:“什、什麼動靜!”

玄肅答道:“郡主,小的玄肅。”

熟悉的聲音讓挽月一下子放鬆下來,小丫鬟拍了拍胸口,開了窗戶。

林雲嫣問道:“國公爺有什麼急事?”

若是不急,徐簡會讓陳桂給她捎話,如若陳桂不方便聽的,也該讓她明日去桃核齋,不至於大半夜讓玄肅來一趟。

“有一副人像,爺讓您看一看。”玄肅說著,取出摺疊的畫紙。

挽月隔窗接過來,交給林雲嫣。

林雲嫣一面展開,一面順口就問:“我聽說道衡死了?知道是誰殺的嗎?”

視線落在了畫紙之上,她眨了眨眼,眸子一瞬不瞬。

同時,她聽到了玄肅的回復。

“就是畫像中的這個人,小的看着他從西街那香料鋪子里把道衡帶走,送到四道胡同一宅子里,傍晚他又從那兒離開,雖然換了外衣,但小的能感覺出來,他身上有血腥氣。”

林雲嫣聽見了,卻沒有再說什麼,只是認認真真地看着畫紙。

上頭的人像五官,像是一把利刃,在她的記憶里狠狠划了一刀,留下來一道無法磨滅的痕迹,就像對方下巴上的那條疤一樣。

她對這個人,印象深刻。

林雲嫣不知道此人的名姓,卻曉得對方功夫不弱,尤其擅長偷襲。

從前,她遇着這人時,身邊只有參辰,徐簡和玄肅另取一條道,他們分頭行動。

為了方便行動,林雲嫣穿着男裝。

參辰引路,兩人匆匆穿過鎮子里的一條空巷。

危機就在那一瞬間到來。

潛藏的利刃出鞘,直衝她後背。

林雲嫣畢竟沒有正兒八經學過武,被偷襲時不夠敏銳,全靠參辰眼疾手快、把她拉開了。

可惜的是,林雲嫣還是被鋒芒傷到了右胳膊,鮮血直流。

一擊沒有斃命,來人也沒有退縮,反而與參辰對壘。

因為參辰也受傷了。

交戰很艱難。

參辰要護着他,要對付來人,難免吃力。

林雲嫣只能盡量避讓,又不敢離參辰太遠,萬一還有追兵,參辰會鞭長莫及。

萬幸的是,追殺他們的好像只有這一匹孤狼,沒有再多帶人手。

有幾次,林雲嫣想袖箭出手,可她不敢貿然衝動。

一來,參辰和那人交手動作飛快,身形移動,二來,林雲嫣右胳膊受傷,不確定是否會失手。

真打偏了也就罷了,若是傷到參辰,才是壞事了。

林雲嫣想了許多,但其實也沒有多少時間,這場刺殺電光石火,交手百餘招就停了下來。

參辰重傷難支,他也讓來人站不起來了。

那張陰鬱煞氣的臉死死盯着林雲嫣,嘴巴一咧,扯出一個讓人後脖頸冰冷的笑容,與那道醜陋的疤痕一塊,如釘子一般釘入了她的腦海里。

利刃前一刻被打落了,就掉在他的手邊,那人伸手去探,想要飛刃刺向林雲嫣。

林雲嫣沒有給他機會。

那個大一個搖搖晃晃的靶子,袖箭出手,不會射空。

飛箭破空而去,在那人抓到匕首的那一刻,箭頭直直扎進了他的眉心。

倒地的那一刻,他的眼睛瞪成了銅鈴,寫滿了難以置信。

林雲嫣對這種神態太熟悉了。

每一個被她用袖箭刺殺的人,臨死時都是這樣。

可這一次,她顧不上這殺手。

取回竹箭,林雲嫣去扶參辰,參辰卻沖她搖了搖頭。

林雲嫣也不說話,努力撐着參辰走出了空巷,他們等到了來支援的玄肅,卻救不了參辰的命。

後來,林雲嫣與徐簡仔細說過,反反覆復提及的就是來人下巴上的那道疤。

而現在,她又一次看到了。

在這幅畫像上,這張五官,這道疤。

徐簡只讓玄肅把畫像給她送來,卻沒有多說旁的,但林雲嫣明白徐簡的意思。

深吸了一口氣,林雲嫣頷首:“告訴國公爺,就是他。”

玄肅應下了。

雖然沒頭沒腦的,但他也習慣了。

他們爺與郡主之間自有默契,他不明白沒事,他們爺明白就行。

“國公爺回府了,還是還在衙門裡?”林雲嫣問。

這問題好答,玄肅道:“爺還在衙門裡,單大人想繼續查。”

林雲嫣想了想,又問:“暫時狀況如何?與我說得細一些。”

玄肅一一作答。

這案子就是在他的眼皮子底下發生的,各種細節他都能答上來,他掌握的遠比衙門裡要多。

林雲嫣心裡有數了:“單大人不曉得這些,有的查了。”

哪怕單大人嘴上說了三天,但這三天內,他一定會全力以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