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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於公公回到慈寧宮,把帶回來的盒子交給了馬嬤嬤。

馬嬤嬤取出裡頭的虎骨,仔細看了看,略有些為難地轉向林雲嫣。

「怎麼了?」林雲嫣問。

馬嬤嬤笑容訕訕,沒有立刻答,反而問小於公公:「東宮庫房裡拿出來的?」

小於公公應了聲,見皇太后也疑惑地看着他,便沒有任何隱瞞,把這一趟來回的狀況都說了一遍。

沒有添油加醋,全部一五一十,亦沒有自己的任何判斷與猜想,只說真切看到的、聽到的。

饒是如此,也足夠皇太后聽得皺眉頭了。

殿內還有宮女嬤嬤們,她沒有出言說道李邵什麼,只是心裡不太滿意。

「這虎骨怎麼了?」她只問馬嬤嬤。

馬嬤嬤便道:「這根當年送到御藥房時,奴婢就看過幾次,當真是好東西。」

好到時隔這麼多年,郡主提起要尋虎骨時,她腦海里最先浮現出來的就是這一根。

「可惜沒有保存好,品質上不如從前了。」馬嬤嬤頗為惋惜。

林雲嫣聽着,即便克制了下,唇角都險些沒有壓住。

李邵不愧是李邵。

她今天故意找李邵的事。

不管李邵樂意不樂意,這根虎骨只要還在東宮就一定會被拿出來,他越不樂意,林雲嫣越滿意。

而李邵的反應果然如他所料,以至於還讓曹公公多跑了一趟。

那位畢竟是當朝太子,是聖上最護着寵着的兒子。

她和徐簡不可以去「硬碰硬」,只能迂迴着、周旋着,嘗試把李邵的瘋勁逼出來。

這是蠶食,急不得。

由曹公公的東宮之行,林雲嫣基本達成了自己想要的。

至於此事在李邵心中要如何發酵,原要再等上些時日,可現在看來,還能再割一鐮刀。

林雲嫣用力抿了下唇,把唇角往下壓:「沒保存好?品質不好?不應該吧?」

御藥房那兒的規矩,其他宮人不說知曉得多細緻,但小於公公、王嬤嬤這樣的,多少都聽過些,皇太后亦是一清二楚。

宮中各種藥物,不管金貴的、常見的,都存在那兒,裡頭做事的從內侍到宮女各個都懂醫理,沒有一個愣頭青,他們能存不好藥材?

這根虎骨是先帝朝就進貢了的,十幾年的老藥材了,御藥房若是存不住,之前太子受傷要用虎骨時,也不會把這一根給他。

這說明,東西出御藥房時還是好的。

就是這三四年,收在東宮那兒,給存出了問題。

先是開口說「沒有」,再拿出來時保存不當,林雲嫣嘆了聲:「會影響藥效嗎?」

馬嬤嬤揣度着郡主心思,給了個模稜兩可的答案。

皇太后見林雲嫣臉上懊惱,想了想,還是讓王嬤嬤又把其他人屏退了。

小於公公這回沒退,恭謹守在帘子邊,能顧着些外頭,也能聽見裡頭的一言一語。

「這事兒怪我,」林雲嫣這才道,「我提出來,原是想着能‘一箭雙鵰,既顧上了國公爺的傷,又能讓太子有個化解心結的機會,看來是真的弄巧成拙了。」

皇太后拍了拍林雲嫣的手背。

她先前允了,自是覺得這辦法不錯,可惜沒想到,李邵一點不領情。

別看虎骨是拿回來了,但心結肯定沒解開,梁子可能還結得更大了些。

不怪雲嫣,實在是李邵的脾氣太過了!

若是嫡親的孫兒,皇太后少不得要好好教訓李邵一頓,堂堂皇太子,行事豈能如此不瞻前、不顧後,只憑心情與脾

氣胡來?

可聖上終究不是她的親兒,要和聖上溝通李邵的問題,她都得考慮一番措辭。

想到前次貢酒之事,皇太后心裡又是一聲嘆。

真就不該故意去招惹李邵,沒必要,對雲嫣、對徐簡都沒有益處。

想歸想,皇太后也不會和林雲嫣翻那些舊賬,只是道:「你想的,與你能辦成的,從來都是兩回事。」

牽扯到其他人,人人都會有想法,自不能事事順心。

林雲嫣道:「那大夫東北來的,對虎骨的要求頗高,這根存壞的拿回去,他可能也不想隨便用,畢竟是給國公爺治傷,他以後是富貴還是落魄,全看這一回了。

我也盼着國公爺的傷能好起來,若最後被這虎骨影響到了又怎麼是好?

今日討了一根了,之後再開口也不方便,不如讓我厚顏去御藥房再拿一根?宮裡收着的,肯定比京城那些藥房里的東西好。」

皇太后其實也有這個想法,只不過,她們這原本的「善意」眼看着真要成了「沒事找事」了。

林雲嫣垂着眼,小心翼翼地問:「您說,我若跌一跤,能不能……」

「說什麼渾話!」皇太后惱得瞪她。

林雲嫣便不吭聲了。

油澆這些就夠了。

果然,皇太后對馬嬤嬤道:「你再去挑一根。」

馬嬤嬤應聲,忙退出去了。

皇太后擰着眉,聲音也嚴肅着:「往後,這種念頭一分一毫都不能有,誰也不值得你拿自己的身體去換。」

她知道雲嫣向著徐簡,感情真切本是好事,可身體是自己的。

這還沒成親呢,真等完婚後,心越發貼得緊。

「你啊,」皇太后摟着她,道,「你捨得,哀家不捨得,想來徐簡也不會捨得,你真為他去跌一跤,他治傷也治得不安生。」

林雲嫣不做聲。

那話本就是故意說的,她確實不至於真去那麼做。

她和徐簡能換命。

從前出事時,徐簡哪怕行動不便也一直在護着她,最後關頭也拿命救她。

那就是一種本能,電光石火間顧不得任何思考,是靠反應去救。

雖說沒有救下來,但這份情義,她都記在心裡。

真到了生死相搏的那一步,林雲嫣想,那也會是她的本能,但眼下,遠不到那一刻。

她就是澆油。

可惜這油,不止落在了火堆里,還落在了她的心尖上。

「誰也不值當嗎?」林雲嫣哽咽了,她真不是有意招皇太后,就是很多往事沖入腦海,而她只是一葉扁舟、在風雨里飄搖,「太子值當,因為他是太子,所以徐簡的腿傷了,所以我娘沒了……」

摟在她肩膀上的手倏然收緊,幾乎是死死扣在了骨頭上似的。

皇太后連呼吸都急了幾分。

她是皇家人,君君臣臣那一些規矩,刻骨銘心。

她知道雲嫣也是一樣,雲嫣懂道理、知進退,其實也不止雲嫣,徐簡是,阿蘊更是,這些倫理綱常從小到大、深入骨髓,以至於遇事之時都不會猶豫與遲疑。

不會後悔,並不代表着不會遺憾與痛心。

知道應該,也不代表着不會追憶與懷念。

人心就是如此,全是肉長的。

這時候,說什麼也沒用,道理無需講,寬慰亦乏力,皇太后只是摟着林雲嫣,良久沉默。

御藥房里,方公公見馬嬤嬤又來了,不由愣怔。

不止他,其他人也都好奇地看了過來。

馬嬤嬤太曉得宮裡那些彎彎繞繞了,越避

着人、越吸引人。

她請方公公借一步說話。

沒走遠,就在殿外廊下,她壓着點聲音:「曹公公去東宮拿來了,可惜沒有存好,恐會影響藥效,皇太后就讓我再來這兒挑一根。」

方公公一言難盡。

好好的藥材,得多糟蹋,才能讓皇太后不得不再來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