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娘牙齒咬在一起，恨意從牙齒縫隙中擠出來：“你這個傻瓜，你為什麼還不去死？三房只有我一個女兒，只能有我一個，這是我阿娘說的，我阿娘說的，大家都愛我，只愛我，我是唯一！”

她發現那個傻瓜似好奇的看着她，沒有什麼輕蔑，氣憤，像是天真的小孩子到了熱鬧的地方，充滿了童真好奇，就好像她是個可以引人注目的怪物或者什麼好笑的東西。

除此之外一點變化都沒有。

她為什麼還不倒下？

“阿簡！”馮英跑過去狠狠推開她，吼道：“你有病啊？幹什麼用手指指着人啊。”

眾人也都看懵了，這位三娘子到底怎麼了？

李三娘身形一顫，低頭看着自己的手，卻是什麼都沒有。

這不可能啊。

她拿了刀子出來的。

她都想好了，若是馮英不救她她就跟馮英同歸於盡，反正她一個妾室，在申家過的也不好。

這些都是馮英害的，不救她，她要殺了馮英。

她拿刀子了，刀子呢？

所以那個傻子是真的在看她戲耍，是真的把她當耍猴戲的了？

“我的刀呢？我的刀子呢？”李三娘吼道。

她茫然看着四周，她不停的轉動看着四周。

她的刀子呢？

四周的人逐漸消失，老家的院子映入眼帘。

她看見一個雪團可愛的小女孩穿着紅紅的襦裙，梳着雙髻，手舉糖葫蘆跑向一個女子。

“阿娘，我給你買的糖葫蘆。”

“這怎麼有個小月牙啊？”

“被三娘吃掉了，三娘幫你嘗嘗好不好吃，真好好好吃啊，阿娘，你快吃啊……”

“三娘，我才是你的親娘啊！”又一個女人抱住她，痛哭流涕，那女人說：“我那麼愛你，你和馮英走的那麼近，你讓我怎麼想？我多傷心？”

“三娘，做人就要做唯一，你是你阿耶唯一的女兒，若是馮英這次生下女兒，你就不是唯一了。”

李三娘喃喃念叨：“我要做唯一，我要做唯一……”

這時候李三娘又看見迎面走來很多年輕的小娘子，他們說說笑笑，一起玩鬧，就是不搭理她。

他們對着她指指點點的嘲笑：“呵呵，真當她是什麼高貴小娘子，她娘都死了，她剋死她親娘，她是個掃把星，我們不要理她。”

“怎麼，你敢打人啊？我告訴你，你連親娘都沒有，你敢碰我們一下，你阿婆饒不了你。”

下人蹲在她面前說：“三娘子啊，這些都是貴人娘子，咱們可得罪不起。”

怎麼會得罪不起呢？

母親說自己是唯一，只要是唯一的，全家都只能寵着自己。

祖母不也說自己是養在她身邊的，她最疼愛自己嗎？

她看見幼小的自己被那些人關在漆黑的花棚中，沒人救她，她被關了一夜。

她怕極了，生了病。

她哭着抱住祖母，讓祖母幫她出氣。

祖母只是讓人送了些好吃的好玩的，並且不讓她再提這些事，還讓她寫信給那些人道歉。

祖母說：“肯定是你自己不好，不然人家不欺負別人，怎麼只欺負你？”

她去找母親，母親抱着她哭：“都是那遭瘟的馮英，她為什麼還不死啊，要不是她佔了娘的位置，娘肯定會幫你出氣，那些人也不敢欺負有娘的孩子。”

所以她到底是有娘的孩子還是沒娘的孩子？

她看見馮英怒氣沖衝去找祖母，問祖母怎麼能這麼處理事情。

她說：“你這樣三娘往後還哪裡敢有依仗，你們總說自己對她好，可公道都不為她討，你們真的愛她嗎？”

祖母哭的比自己關了一夜還傷心，還病倒了。

父親回來將馮英數落了一頓，說馮英教唆孩子惹事……

李三娘愣愣的看着這一幕，眼神越發茫然。

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她被關起來是真的，可馮英什麼時候幫她討過公道？

全家都沒人管她，都怕得罪人，只有馮英幫她說了公道話？

“這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若是馮英這麼好，母親為什麼沒說過？

母親跟她說：“沒人替你出氣是因為你沒有討他們歡心，三娘，你要學着人眼色。討好他們，他們就會喜歡你，就會護着你。”

所以，她明明不喜歡看經書，卻要早早起來讀給老太太聽。

她明明想吃魚肚子，卻要貼心的夾給老太太，因為老太太也喜歡吃。

她其實也沒有那麼喜歡申優行，可老太太喜歡申家離徐家老家近，可以照料徐家人。

她想着那就嫁吧，只要嫁人了，當了掌家娘子，她就不用讀經文，她就終於可以吃魚肚子的肉了。

她明明想逃離這裡，為什麼最後卻被困住了？

李三娘聽到嬰兒的呱呱哭聲，胸口像是被人用一隻大手攥住了。

“三娘，只要你是三房唯一的女孩子，你阿耶總不會不管你的。”

“我是唯一，我是唯一！”李三娘摸到了袖子中的匕首，指向那個哭聲：“不要怪我，是你該死，我只是想做一回我自己喜歡的事，我只是想做我自己。”

“我不討好他們怎麼辦？我明明有阿娘，可是我阿娘在哪裡？我在自己家，依然寄人籬下，到底誰才是阿娘？”

李正淳看女兒不停的轉圈圈，嘴裡嘟囔着什麼，他有些怕，他想去叫她，卻被李三娘突然用匕首指着喉嚨。

李正淳嚇壞了，大叫道：“……三娘，我是阿耶啊，你把刀放下，我是阿耶！”

“阿耶？阿耶你會一直疼我嗎？你會嗎？”李三娘問道。

李正淳舉起雙手，聲音十分輕緩：“當然，阿耶只喜歡你一個，最疼你了，你快放下。”

他還給馮英使眼色，讓馮英救他。

“你不會，你若是會，為什麼我還要寄人籬下？！”

“都是你，都是你，你害了我一輩子！”李三娘喊完，耳邊就充斥着馮英的呵斥聲：“是你害死的阿簡，我若是有證據，我早弄死你了。”

“是啊是啊都是我，一個傻瓜都有阿娘，我的阿娘到底在哪裡？”李三娘眼大哭，一刀扎向李正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