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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滅門?!」

黎淵心頭一震。

平勾縣的消息傳來時,他甚至想過韓垂鈞志在千鈞洞主的,但沒想到自己還是低估了老韓。

若是如此,谷主公羊羽以及諸長老、真傳齊齊奔赴平勾縣,倒也說得通了。

「韓老他……」

方雲秀長出一口氣,取出丹藥吞服下一粒,臉色方才好轉一些,說起此次平勾之行。

黎淵拉開椅子讓她坐下,對於他們此行也頗為好奇。

「平勾縣裡有人舉行‘千叟宴",等我們趕到時為時已晚,平勾縣家家閉戶,幾成鬼蜮。」

哪怕隔了數月,提及此事,方雲秀的臉上仍有驚怒:

「千叟宴與千嬰宴都是取悅‘千眼菩薩"的手段,舉行血祭的,是千鈞洞內門長老‘司馬貴",他年過百二,命不久矣。」

「又是血祭?」

黎淵眼皮狂跳,從方雲秀的話中嗅到了血腥氣。

上千人的死亡,放在哪裡都是驚天大案,更別說,血祭了。

「血祭乃是禁忌,一旦有人舉行,天下人人得而誅之,但千年以來,只有極少的人成功。」

方雲秀舒緩着氣息,說著。

以血祭取悅神靈太過兇惡,一旦動手必遭天下唾棄,加之成功取悅神靈的少之又少,因而古往今來,敢於行險者很少,而成功者,更是寥寥無幾。

「他成功了?」

黎淵眸光一凝。

「不錯,他成功了!」

方雲秀點點頭:「沒有人以為他真能成功,但我親眼見到他白髮轉黑,

並一舉踏破通脈,煉臟有成!」

「白髮轉黑?煉臟有成?」

黎淵喃喃。

這種事他只從傳說中聽過,此時有種傳說成為現實的荒誕感。

白髮轉黑,他真沒見過……

「然後呢?」

黎淵追問。

通脈大成方可煉臟,據他所知,如今的神兵谷也只有谷主煉臟有成。

這是一府絕頂高手,還在他枯月長老、蘇萬雄等人之上。

「然後……」

方雲秀神情變化:「然後,韓老出手,活生生打死了他,提其頭祭拜了血祭而死的老人們……」

「易形殺煉臟?!」

黎淵有些瞠目。

他知道老韓猛,卻沒想到如此之猛。

他突破內壯,又有掌兵籙加持,還是偷襲才擊殺丁止,而兩人差距才一個境界。

「怎麼辦到的?!」

「不知道,沒人看到。」

方雲秀搖搖頭,她當時可比黎淵要震驚多了,但誰人也沒看到,只知道那司馬貴死了。

‘老韓通脈了?還是已經易足百形了?"

黎淵心中雜念翻湧,他連大龍形都沒湊齊呢。

百形是種什麼境界,他根本不知道,但跨兩境殺敵,還是讓他感覺不可思議。

「許是那老畜生根基不穩吧。」

方雲秀自懷裡掏出一本冊子來:「這是韓老要我交給你的東西,還讓我囑咐你,貼身保管。」

千鈞氣功!

黎淵伸手接過,不用翻就知道這是之前老韓給他看過的那本冊子。

但這冊子要讓方雲秀帶回來,說明老韓知曉自己短時間內回不來,甚至……

「老韓不是莽撞人,他敢動手,必然是有些把握的吧?」

黎淵有些擔憂。

看出他的憂慮,方雲秀想說些什

么,卻又不知如何勸慰。

千鈞洞到底是執掌一府千年的大宗門,宗門中高手如雲,更有三千千鈞衛,其洞主也是成名多年的大高手。

想要抗衡談何容易?

「谷主他們已奔赴平勾,想來應該無事吧?」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還是黎淵率先開口,心裡也着實有些不安。

據他所知,千鈞洞的背後,是淮龍宮。

大運王朝分封天下後,名義上的惠州之主‘淮龍宮"。

這……

「應該無事。」

方雲秀點點頭,面色沉重。

她沒了談興,黎淵順勢告辭。

……

回了錘兵堂,黎淵心中仍覺震蕩,更不免浮想聯翩。

這半年來,蟄龍府震蕩多次,邪神教作亂,更有人堂而皇之獵殺門下弟子,神兵谷十分被動,似乎只能招架。

如今看來……

不知怎麼,黎淵想起了公羊羽,那位一度在他眼裡都壓不住宗門內鬥的谷主。

「真是老韓要滅門嗎?」

黎淵心下不安,轉身去找了方寶羅,卻撲了個空,打聽下才知道,前幾天他收到一封信後,就匆匆下了山。

同行的,還有八萬里等真傳弟子。

「我就打了半個月的鐵,這……」

黎淵揉了揉臉,這可比赤龍魚王帶給他的壓力都要大。

若四大宗門交戰,他再想安安靜靜的練武打鐵讀書,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這下,真風雨欲來了。」

黎淵心裡升起莫大的緊迫感,吞下一枚丹藥,提着錘就開始練武。

有着諸多鍛造錘的加持,他的錘法進境也極快,已經快要小成了。

「還不夠快,不夠……」

……

……

呼呼~

夜風徐吹,一葉扁舟順流而下,沿着大運河疾速而行。

小舟上,沙平鷹擦拭着已遍布血污的鐵棍,緊張的觀看着河道兩岸,臉色微白:

「韓老,您傷勢如何?」

「死不了。」

韓垂鈞盤膝而坐,周身繚繞着濃烈的血腥氣:「拜神法真不愧魔功之名,那老傢伙居然傷到了老夫……」

他輕按胸口,灰衣下,有一道前後通透,可看到內髒的猙獰掌印。

司馬貴臨死前那一式神掌,居然打穿了他的內甲與橫練,這是煉臟,也是血祭之力。

也就是他筋骨非人,換成其他通脈大成,甚至煉臟有成的武者,都要被打成一灘血水。

易形殺煉臟,還沒受重傷。

沙平鷹有些麻,哪怕過去數月,每每想起他心中也是震撼不已。

但更讓他驚疑的是:

「韓老,這世上真的存在神靈嗎?」

易形殺煉臟,當世也有驚世高手曾做到過,但那血祭取悅神靈,就徹底顛覆了他的信念。

「信則有,不信則無。」

韓垂鈞仰頭吞下一整瓶補元丹,鬼臉面具下,也不見有什麼血色:

「即便真有,也不是不能殺!」

「白髮轉黑,返老還童,那拜神法,真是長生之法嗎?」

沙平鷹心頭微顫,他數年前追殺邪神教妖人時,也獲得了部分邪法。

之前他嗤之以鼻,現在卻恨不得立馬回返宗門,翻出來逐字逐句的再看一遍。

「不然,龐太祖怎麼活四百多年的?」

韓垂鈞瞥了他一眼,取出絹布擦拭起袖珍小錘,如玉小錘上沾

染着很難擦拭的血污。

「那您老見過拜神法嗎?」

韓垂鈞皺眉:「問東問西,老夫學沒學過,與你何干?」

「好奇,好奇而已。」

沙平鷹訕訕不已,心裡卻是雜念翻飛。

直到經歷了此事,他才知道為什麼邪神教屢禁不絕,為什麼明知拜神法危險,還有無數人前赴後繼。

誰不想返老還童,誰不想活出第二世?

「來了!」

突然,韓垂鈞抬眸。

沙平鷹一個激靈,卻見大河之上,有十數艘大船逆流而上,高懸‘千鈞"大旗。

「千鈞洞主!」

沙平鷹神色大變,那些大艦上載滿了手持兵戈的高手。

遙隔里許,已有冷喝傳來:

「韓垂鈞,你修持邪神法在先,殺我宗門長老在後,今日,老夫便將你明正典刑!」

五牙大艦上,一銀髮老者負手而立,掌中一口長槍泛起森森光芒。

隔着里許地,沙平鷹都覺得心裡一寒。

這千鈞洞主的武功可不是那將將突破的司馬貴可比,是不遜自家谷主的大高手。

「就憑你?」

韓垂鈞冷笑一聲,突然抬頭。

唳!

似有蒼鷹振翅。

五牙大艦上,千鈞洞主神色一變,望向高空。

卻見一隻展翅丈許的蒼鷹俯衝而下,其上,一形若狂獅的老者大笑張弓。

「追魂箭,秋正雄!」

大艦上,千鈞洞諸多高手神色皆變,他們環顧四周,只見兩岸林中有人影閃爍。

大運河中,更不知何時多出一艘艘小舟來。

「這,這……」

看着小舟上熟悉的面孔,沙平鷹瞠目不已。

而韓垂鈞腳下一動,小舟已如離弦之箭般,直射里許之外,連橫如堤的大艦。

「呼!」

一葉孤舟飄忽而至,公羊羽足下一踏,竟真箇隨風而動,一掠百丈之遠。

「殺我真傳在先,勾連邪神教在後……」

其周身五色光芒閃爍,竟像是在凌虛御風,而其聲音,壓過滔滔江水之聲:

「斬盡,殺絕!」

……

……

方雲秀的回歸讓黎淵心裡升起不安。

他素來是居安思危的性子,察覺到緊迫之後,練功就更為勤勉了,除了照常打鐵外,幾乎足不出戶。

咔嚓!

夜色中,小雨連綿。

「呼!」

「吸!」

小院中,黎淵提錘而動,他的動作並不快,錘影卻密不透風,大片風雨都被盪了開來。

錚~

某一剎,隨着一聲尖銳的金鐵錚鳴之聲,漫天錘影盡數消失。

「吱~!」

黎淵緊攥大錘,瞥了一眼屋檐下‘吱吱"亂叫的小耗子,看向院門:

「誰?」

「舉薦信,看了嗎?」

院門外,聲音幽幽,黎淵甚至沒聽出男女來。

摘星樓?

黎淵心頭微震,知道這就是王問遠心中所說的人了:「你是誰?」

「看了,開門,沒看,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