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先生放下茶杯,頭一回把羽扇搖成沈爺爺搖大蒲扇的感覺:
“王爺……”
他沒說完便明白王妃的為難之處,反應過來:“是了,王妃定還未跟王爺說。”
沈冬素皺眉道:“先生覺得,我應該跟他說嗎?”
正常人聽了這話,都會認為沈冬素的想法有問題。
哪有懷孕不先跟夫君說,跑去跟夫君的老謀士說的。
但龐先生很認真地思索起來,放棄一直以來保持端正老成的氣質。
臉上有驚喜,有擔憂,有糾結,還有後怕。像農村老大爺一樣碎碎念道:
“王爺成親三年有餘,王妃有孕,是大喜……”
“王爺出征在即,若知王妃有孕,定會不安……”
“王妃有孕,留守幽州,太不安全!萬一讓韃子知道,如何是好?”
“六月欽差即到,那時王妃孕肚難掩,萬一太子趁機加害……”
然後沈冬素就看到,這個老大爺念着念着,像碎了一樣。焦急地用羽扇戳着腦袋,把頭髮都給戳亂了。
這件事但凡主角不是自己,沈冬素都會像看戲一樣,看着龐先生變成熱鍋上的螞蟻。
自從認識龐先生以來,她就沒看過他這個模樣的。
能想像方正持重的大學校長,變成村口二大爺嗎?
可惜主角是自己啊!沈冬素不光沒有看戲的心態,還很內疚:
“我是不是不應該找先生商議?給先生添麻煩了。”
龐先生連忙搖頭道:“王妃信任老夫,是老夫的榮幸。此事關係重大,確實要慎重對待。”
沈冬素輕嘆道:“您也覺得不應該告訴王爺對不對?”
她才說完,不知為何,想到早上凌墨蕭吃羊肉湯餅的樣子,好像聞到羊肉湯的味道一樣。
忙捂着嘴衝到後面凈房去乾嘔了一陣,這孕懷得太不是時候了!
她就是為了防止這種情況,每次和凌墨蕭同房,都算着日期,很小心的啊!
難道是這幾個為忙他遠征的事,太過焦慮,導致生理期混亂?
還是因為,他要離開,兩人那方面太過頻繁……
摸摸還平坦的小腹,算着凌墨蕭遠征的天數,真心要瞞肯定能瞞過去的。
但是隱憂還是有的,她回到前廳,很認真地問龐先生:
“若是瞞着王爺,等他遠征回來,看到已經能跑會跳的孩子,會不會,不認啊?”
這年頭又沒有親子鑒定,至於像小說里那樣,生個和夫君一模一樣的小一號兒子,可能性太小。
當年和凌墨蕭成親之前,她還問了,他死了自己要不要殉葬呢!
這夫君出遠門幾年,你擱家裡頭生了個孩子,人家回來能不起疑心嗎?
沈冬素覺得自己這問題很正常,龐先生卻是目瞪口呆。
太陽穴青筋直跳,王妃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什麼?
見王妃一臉真誠,竟然是真心在問。
龐先生很無奈地道:
“老夫和滿府人都會為王妃作證,並且王妃自有孕後,府上嬤嬤會詳細記錄生產日期,不會有疑地。”
沈冬素一想也是,別人有疑地,那是帶球跑了,幾年後再重逢,男主會懷疑女主生的娃。
咱這一大家子呢,不對,一大城人看着呢,沒法做假啊!
沈冬素問:“那就瞞着他?”
龐先生又糾結了,這瞞有瞞的好處,王爺能一心遠征殺敵。
可王妃有孕這麼大的事,偏偏瞞着王爺,怎麼想都不妥。
兩人相視一望,龐先生為難地道:“王妃容老夫再想想。”
沈冬素也點頭道:“我也要好好想想,反正離王爺遠征還有幾天。”
“只是我現在這情況,不便再去軍工坊,糧草那邊就麻煩龐先生多勞心了。”
龐先生瞬間老父親上身,還絮叨起來了:
“王妃這吃喝方面,一定要聽府上老嬤嬤的,婦人有孕之初,禁忌多。”
沈冬素想說,我自己都是醫生,能不知道嗎?
但不能拂了人家的好意,她輕笑道:“先生放心,我曉得。”
在王府跟王妃商量要不要瞞着王爺時,龐先生是糾結和焦慮的。
但一出王府,龐先生滿腦子就只剩一個念頭,王妃有孕了!
成親數年的王妃,終於有孕了!王爺有後了!
我們這些老傢伙,終於熬到王爺後繼有人了。
龐先生焦慮盡去,只余狂喜,走路都帶風了。
等走到軍營門口,遠遠看到王爺的身影,他心中狂喜被一層陰霾覆蓋,有點不敢見王爺。
繞了一大圈去軍工坊,認真思索這件事應該怎麼辦?
軍營中,凌墨蕭等着信聽龐先生從王府回來了,才想問問他,王妃的身體怎麼樣?
昨晚沒吃宵夜,早上又沒吃早飯,這可不是冬素的作風。
自認識冬素以來,想想當初在光州別院初見,他死亡威脅之下,冬素都能躲在婢女房裡,把一盤點心給吃完了。
這世上能影響冬素吃飯的事情,他到現在還沒遇到。
沒想到才聽說龐先生回到軍營,只看到個人影,他就又去軍工坊了。
凌墨蕭決定今天早點回去,好好安慰一下小妻子。
王府中,沈冬素依舊在想着,這件事要不要告訴凌墨蕭?
如此猶豫不決,不是她的性格。有點能理解那些一點小事,都要糾結半天的人了,太痛苦了。
月見看不下去,勸道:
“自然要告訴王爺!我若是王爺,知道王妃有孕,只會高興,殺敵殺得更暢意。”
“等孩子長大,我就告訴孩子,當年為父為了早點回來見你,把敵人殺得落花流水。”
冬素看一眼她,嗯,幸好,你不是我夫君。
“此事目前只有龐先生和你知道,千萬不要說漏嘴了。”沈冬素有氣無力地叮囑一聲。
月見聞言滿臉感動,聲音哽咽地道:
“王妃對月見真好!王妃放心,王爺遠征的時候,月見一定會保護好您和寶寶。”
午飯的時候,沈冬素勉強吃了一碗青菜面,沒有一點油星,她現在聞到油脂的味道就反胃。
午睡的時候,凌墨蕭就回來了。看到一反常態的冬素,他再次確定,冬素是病了。
忙去問早上來的軍醫,結果軍醫說王妃自己知道身體情況,不讓他把脈。
凌墨蕭坐在外間,等着冬素午睡起來才進去的。
結果他一進去,就看到冬素飛奔到凈房乾嘔。
那一刻,凌墨蕭只覺心一揪,血液像被寒冰凍住了一樣,冬素果然生病了。
她的醫術那麼高明,極少生病,又瞞着自己,定是生了很嚴重的病。
為了不影響他遠征,她才默默承受着。
凌墨蕭衝進凈室,冬素還以為進來的是月見,伸着手道:“毛巾遞我。”
毛巾擦了嘴,乾嘔的感覺又襲來,她再一次趴下嘔起來。
可能是因為沒吃什麼東西,吐又吐不出來,只吐了一點酸水。
因反酸鼻涕眼淚齊流,那模樣要麼狼狽有多狼狽。
她再次洗好臉,頭也不回地跟‘月見’吐槽:“也不知道要什麼時候才好?”
一聞此言,凌墨蕭懼意更深,冬素可是神醫,連她都不知道什麼時候對好,難道是不治之症?
沒聽到月見的回答,沈冬素奇怪地回頭,差點被嚇得跌倒。
“王,王爺,您什麼時候回來的?怎麼也沒人通報?”
凌墨蕭猛地上前,一把將她抱住,抱得很緊很用力,好像她馬上要消失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