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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九十三章 見天地,見眾生,見自己

酒局持續到將近一點,分批送走躺了的,半醉的人。

彤彤自己在明耀有個小天地,裡頭鋪了張小床,以備平常累壞了稍作休息。許庭生叫了一名女員工一起把她扶過去,暫時安頓。

“你先幫忙照顧一下,一會兒我來送她回家。”許庭生說。

許庭生還不能馬上走,正好他也需要稍微舒緩下醉意。

跟黃亞明、譚耀碰了個頭。

“老金呢?”許庭生問,這一晚老金沒有大醉,也還沒離開。

黃亞明扒着圍欄指指樓下。

老金坐在進門不遠的一把椅子上,一個人。他手裡端了杯酒,正饒有興趣的看着滿場深夜不歸的人群。就是看人,他看得津津有味。

一個少婦年紀的女人在他眼前不遠處,在拖一個陷在女人堆里的男人回家。先是隱忍的低聲規勸,最後是破罐子破摔的大叫大嚷,幾乎所有人都能聽到。

或許這不是新鮮事,甚至是有趣的餘興節目,加上家務事也不好摻和,黃亞明、譚耀,還有樓下的保安,都沒有上去制止的意思。

然而她的男人應該是喝醉了,慷慨激昂的,死活不肯走,嘴裡嚷着:“臭三八,一點情趣都沒有,跟只死青蛙一樣,五年了,我每天想到要回家,我就反胃……”

說到反胃,他就真吐了。

女人突然沉默下來,安靜的看了一會男人的狼狽和歇斯底里,不顧一切……這個男人她太熟悉,連吵架他都習慣認輸,如今居然為了那種事,這樣堅決?

女人咬了咬牙,然後轉身,目光四處搜索。

人走到了老金面前,“你,跟我回家。”

這是找不回老公,怎麼也得領一個回去的意思?

一時間滿場的笑聲,掌聲,起鬨聲,喝彩聲。

“老公不要了?當場換一個?”

“妹妹幹得漂亮……”

“姐姐你找我啊,我跟你去。”

“巾幗不讓鬚眉……”

被酒精浸潤了一整晚的神經和腎上腺,都一點就着,熊熊燃燒。每個人都特別熱情,特別放肆。這些,或許就是夜晚、酒精,還有一樣的人群,能帶給人們的。

“不去。實話實說,我也不喜歡死青蛙。”老金微笑說。

這太傷人了。

女人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胸口劇烈的起伏,兩眼死死的看着老金。

老金回看她,認真說:“沒什麼好委屈的,死青蛙,白肚皮朝上,四肢一攤,一動不動,時間一長,誰看了都噁心。沒情趣就是有罪。”

沒情趣就是有罪?

現場dj划出一個長音,帶頭喊起來。

“我們要……”

滿場的男男女女一齊回應:“情趣。”

“沒情趣……”

全場都激昂起來,大聲喊:“有罪。”

女人剛被老公欺負完,又被老金欺負,然後被全場欺負。“你們都是一群噁心的人,嗚哇……”她哭了。

“這個男人可能是不能要了,但是你以後也得改。別以為自己有理,這道理就跟你只會做白粥,就要求男人一輩子愛吃白粥,只吃白粥一樣……沒道理,加自欺欺人。”

老金起身說:“學學其他菜。”

女人抬頭,梨花帶雨說:“那你教我。”

老金落荒而逃,樓上三個都笑瘋了。

…………

“到處都在說,愛情越來越少了。你們說,到底是什麼毀了愛情?”坐在黃亞明的辦公室里,老金這個小學都沒畢業的傢伙問了一個哲學問題。

“我不懂那個。”

“錢跟權?價值觀?”

“信息和交流的便捷?”

三個人先後回應。

“避孕套。”老金說。

“噗……”

“沒有這玩意之前,愛情應該還是一件慎重的事情。人與人最初相處的過程,會比較長,愛一個人需要的決心,會比較大,兩個人……也比較容易有結果。”

三個人面面相覷,老金你……哲學家啊?!

“我小學沒畢業就去了煤礦”,老金說,“後來混到有點錢,也跟身邊很多人一樣,不屑過什麼讀大學,有文化。可是後來,等我更有錢了,想法又變了。”

“你現在看起來比我們都有文化。”譚耀嘀咕了一句。

“沒基礎,我走的是旁門左道。你要我一開始就看書什麼的,我做不到”,老金娓娓道來,“我最開始,是聽說書,我把從古到今能聽的都聽完了,就知道了很多事。後來我開始聽人講經說法,佛家、道家,連西方那個基督教的教法,我都聽。只不過,師傅說我把道理都聽歪了,自成了一個理。他說我不必再聽了。”

“然後我開始試着看書……真看不進去。於是我就找了個名牌大學畢業的女大學生當女人,庭生見過的,就是她。為什麼找她呢?因為她念書的聲音特別好聽……”

“剛開始她一邊念,一邊給我解釋。後來,我聽了半年以後,就不許她再解釋了,只准她照章念。她問我為什麼。我告訴她,你把你的道理講給我聽,我聽了,不就跟你一樣笨了?!所以,還是讓我自己去悟吧。”

當場三個人都沒有說話。

許庭生第一次被老金折服,是因為他的性情,洒脫不羈的一半,切合人性本質的另一半。第二次被折服,是因為他的手段,所謂梟雄,翻手風雷動,平生第一次真正得見。第三次,在今晚,因為他的人生修行。

小學都沒畢業的老金,已經高出世間多數人太多。

“我十幾歲出門見天地,知天高地厚;二十幾歲見眾生,知世人詭變;三十多歲,開始見自己,怕來不及……”老金問,“你們呢?”

這一問,彷彿才是老金今晚說這麼多話的真正目的。

“我們?”

“你不知天高地厚。”老金說黃亞明。

“你比他更次一級。”老金說譚耀。

兩個人不敢接話。

老金願意認真開口教一次,終究是難得的機會。

“我呢?”許庭生問。

“我不懂你,所以才看重你。”老金說。

許庭生小小的得意了一下。

“但我知道,你肯定還未見自己。”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