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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四十九章 白髮結

漸南有人去看岩州“小蠻腰”,周邊其他地方也有。至誠官方微博已經發了公告,這段時間,小蠻腰每晚七點到十點亮燈。

有人聯繫至誠,說想在塔下求婚。襯着塔上的文字,深情款款在塔下跪地表白,怕是沒幾個女孩子擋得了。

工作人員一級一級問上來,報到許庭生這裡。許庭生沒半點猶豫就答應了。成人之美的同時還找到了一條新的盈利渠道,誰都不會拒絕這樣的好事。

很快,至誠工作人員反饋,一個多小時時間,那邊已經報名十幾位。看來要成愛情聖地了。

在這種情況下,當地媒體還想完全保持沉默已經說不過去了。而這種報道與先前爆出來的至誠的問題之間造成的反差,就跟小朋友拿尿和泥糊人一臉差不多,只不過這回糊的是岩州市政府的臉。

原先堵在至誠地產售樓處門口的人也換了陣地,改在市政府門口一排排坐着。有人還打了橫幅:“原來是你們想坑我的房子!”

“你們”是誰?不清楚,但至少肯定在面前這座市政府大樓里。冤有頭,債有主,既然至誠已經證明自己完全可以按時交房,那是誰堵着不讓,他們自然就找誰麻煩。

政府辦公室的電話打到至誠。

葉青說:“請問至誠做什麼了?至誠沒煽動,沒教唆,沒參與……亮個燈而已。維護社會治安和穩定不是我們小開發商的責任吧?”

一句話就堵了回去。

許庭生在車站,看了看手上漸南到麗北的車票,還有半個多小時。他穿t恤、牛仔褲、帆布鞋,背着雙肩包,和所有年輕人一樣,找了個位置坐下,等着檢票。

身邊的幾個小年輕在看候車廳里的美女,彼此議論,互相慫恿。

“你們看,那個怎麼樣?”

“不錯,要不你去要個電話?”

“你怎麼不去?”

“我是好心把機會留給你。無膽匪類。”

“呵呵。”

“呵屁啊!我說的是真的,我喜歡的不是這類型。喏,是那個阿姨那種,又大又圓,黑絲高跟,哪哪都跟快崩開似的。就這種看一眼就讓人血沖大腦的,才叫女人。”

“說得這麼帶勁,那你倒是上啊!”

“上個屁,沒看她老公在吶?!”

“……”

一群人說了一個又一個,卻沒一個真敢上去搭訕要電話的。許庭生聽着,感覺就像是看到了當年的自己和黃亞明,也是一樣的有賊心沒賊膽。

黃亞明剛上大學那會兒,在嘉南,有一回兩個人坐公交,用方言對前座的女孩品頭論足了半天,各種幻想拿下。結果女孩回頭,一樣用麗北方言說:“你們倆到底誰想泡我?另外,你們估計錯了,我是c。”

就是這麼好的機會,他們居然還是落荒而逃了。

其實差不多百分之九十的男人曾經都是無膽匪類。而這個世界男人女人那點事,從來都是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

許庭生在一邊一直笑。身邊那群人中的一個說:“哥們你別笑啊,有膽你去?”

許庭生笑着說:“遇到真的夠漂亮的我就去。”

女孩肩上背着單肩包,從門口進來,麻質原色襯衣,緊身的牛仔褲挽起褲腳露出腳踝,白鞋子。目光盯着檢票口,女孩從一群人面前經過。

一群人保持無聲直到她坐下來。許庭生也一樣。

“這個,漂亮啊……”剛剛說是喜歡阿姨款的那個目光收不回來,緩緩說。

“她也不爆炸啊?!不是你喜歡的類型。”旁邊的人堵了他一句。

“到這個級別,就不考慮那些了。”那人直愣愣說。

道理是對的,一群人也跟那熱情的議論了半天,但結果似乎還是一樣,從頭到尾沒人真的起身邁步過去。終於,許庭生身邊那位想起他了。

“哥們,你說要夠漂亮的,這個夠了吧?”他說。

“夠了。”許庭生說。

“那怎麼樣?敢不敢上?你別光笑啊,給哥們演示一下。”

“我是怕我去了,你們就都沒戲了。”

這句話把旁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過來。這牛逼吹的,讓人不舒服啊。一群人開始拱許庭生,你倒是去啊,別替我們擔心,不用跟我們客氣……

許庭生苦笑一下,“那我就真過去了?”

“去啊……”

“去吧……”

“好。”

許庭生起身到車站小賣鋪買了兩瓶水,回來經過那群男孩面前,眨了眨眼睛,然後走到女孩身邊。他給正低頭看書的女孩遞過去一瓶水。女孩抬頭看他。

“學長。”

“怎麼有空回來?”許庭生在吳月薇身邊坐下。

“期末,老師給了幾天時間備考。所以正好有空。”吳月薇說。

期末,有空……怎麼都不該聯繫在一起的兩個詞,也就吳月薇這種學霸說來不覺得不合理。許庭生趁她仰頭喝水的時候,回身偷偷跟那群目光發直的男孩們招手打了個招呼。

一群人面露悲憤之色,無言以對。

“就買個水就行了?”

“關鍵人臉皮厚啊,你沒看就坐下了嘛。”

“你幹嘛?”

“我去買兩瓶水,那邊之前看到那個也不錯啊,我上了。”

“……”

“怎麼這麼快又回來了?”

“她說她不渴。”

“……”

吳月薇把喝過一口的水放進包里,她應該也不渴。

“怎麼學長這回沒開車?”吳月薇說。

許庭生指了指自己的頭說:“早上起來覺得頭昏,沒敢開。”

“嗯”,吳月薇說,“你太辛苦了,以後自己要注意休息。”

許庭生點頭,隔了一會才說:“有心了,還辛苦你跑一趟。”

吳月薇偏過頭不看他,有點兒小小的賭氣說:“又不是因為你。我自己和秋奕是好朋友,她幾次模擬的成績漸海大學應該沒問題,我還想着回來陪陪她,沒準她能發揮好點,去清北跟我作伴呢。反正不是因為你。”

“我知道。”

吳月薇的手機在包里響,但她不接。前奏過後,歌聲出來。她的手機鈴聲是《夜空中最亮的星》。許庭生聽了一下,雜音不少,音效也不好,應該是當初他和付誠在新岩中學校慶上的那個版本。

鈴聲就這麼一直持續着。吳月薇不去接,也不吭聲。

“怎麼不接電話?”許庭生假裝沒注意到鈴聲,開口說。

吳月薇看看他,把手機從包里掏出來……還是他當初送她的那個。

電話是許秋奕打來的,兩個人聊了幾句,吳月薇沒提遇見許庭生,告訴她自己已經到漸南車站了,然後很快掛了電話。

“我……”吳月薇握着手機說,“只是還沒壞。”

“我知道。”許庭生說。

吳月薇突然眼眶有些泛紅,“那學長知不知道,那次我和apple帶項凝去燕京,她看到我的手機,開心的說你曾經拿了一個跟這個一樣的送她,她當時沒要……”

許庭生低頭,“對不起,當時……”

“所以,就是這個對嗎?”

“對不起。”

“沒事,我就是想你知道。學長,就算別人都不要,我還是要。可是,我不會去搶。”

檢票口開始檢票,兩個人前後上車。座位不在一起,吳月薇坐在許庭生側後方,可以互相看見,但互相都不看。

漸南到麗北的路多盤山,路況不好,身體本就有些不適的許庭生坐着很不舒服,他把頭抵在搶座的靠背上,兩手交替,用力的按壓自己的前額和太陽穴。

一隻微涼的手撫上他的額頭。

“沒發燒。可能中暑了。”吳月薇說。

許庭生轉頭看她。

“我找人換了座位。”

“我替你按吧。我家裡媽媽就會頭疼,我會的。”她說。

吳月薇側過身,兩手捧着許庭生的臉頰兩側,拇指按在額前,由眉心位置緩慢而有力的向兩邊打開……跟着輕柔的按壓太陽穴……重複。

指尖輕柔的鑽進他的髮絲。

許庭生也許睡著了一會,醒來時靠在吳月薇肩上。她正看着他。

“學長有白髮了。”她說。

“啊?”許庭生緊張起來。

“沒事”,吳月薇笑着說,“就一根。我想等你醒了再問你,要不要拔掉?”

“當然要啊。”許庭生說。

“嗯。”吳月薇撥開他右側頭髮,找到一根銀絲,拔下來,說:“學長你看?”

許庭生接過來一看,自己竟然真的有白髮了。

“平常別太操心了。”吳月薇說。

許庭生說“嗯”,跟着有些鬱悶的想把手裡的那根白髮扔到車窗外。

“哎,別!”吳月薇拉住他的手臂說,“不能就這樣扔掉的,你給我。”

從許庭生攤開的掌心拿走那根白髮,吳月薇擱在眼前仔細看了看,然後手指捻着髮絲,細細纏繞,打上一個結,嘴唇輕輕動着,念念有詞。

“好了”,吳月薇給許庭生看白髮上的結,說,“拔了白頭髮,要這樣先打上一個結才能丟,要不然會長更多的。”

但是許庭生分明看見,她把那根打了結的白髮握在手心裡,一直沒有丟。

她心裡或許也有一個結,也一樣,不捨得丟。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