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大堂里,很多食客都圍了過來,興緻勃勃地看這場二男爭親的鬧劇。

熱鬧啊,兩家媒人撞了車的場面,可實在不多見。

而且,當著人家女方家長的面,兩個媒婆就直接互相拆台,罵成這般模樣的,更是難得一見。

這種熱鬧,怎能不看。

帶着青棠逛街回來的丹娘也擠在人群里正在看熱鬧。

她自然知道鹿溪情有所鍾、心有所屬,這些保媒的只是徒勞往返。

而且,前些日子宋老爹還在張羅着幫閨女相親,可是近半個月來,卻忽然沒了動靜。

丹娘生就的一顆七竅玲瓏心,察顏觀色之下,她便覺得……

宋老爹一定是知道了些什麼。

是什麼事情,能讓宋老爹不再執着於給女兒說媒,而且平素神情看起來輕鬆安恬了許多?

再聯想到在那之前,宋老爹幾乎每天都要出去,有時晚上也不回來……

只怕,他是在打探二郎的消息吧?

那麼,現在是有了消息了?

而且消息似乎還不賴?

所以,她趕緊重金請了個掌柜大先生,自己則是幾乎全天都黏在了風味樓。

她覺得,守在鹿溪身邊,應該就能第一時間獲得二郎的消息。

那個小沒良心的偷心賊!

一旦回來,只怕他第一時間就會來找他的青梅竹馬,才不會記起她這個忠心耿耿的望門小妾呢。

眼見兩個媒婆相罵無好口,兩個託人上門說親的年輕人也要動起手來了,丹娘就把買的大包小裹都丟給青棠,踮着腳兒看熱鬧。

可憐青棠小丫頭本來就比她矮,現在又提了一大堆東西,站在人堆後面,盡看屁了。

忽然,丹娘目光一轉,踮起的腳尖兒頓時鐵鑄的一般,硬生生地定在了那裡。

她看到楊沅了,那張讓她朝思暮想的面孔。

只一剎那,她喜悅的淚,就像開了閘的洪水,一下子傾瀉下來。

幸虧左右的人都在抻着脖子看前邊罵架和準備打架,並不曾有人注意到她的神情。

淚水模糊了她的眼睛,看不清了。

丹娘急忙拾袖擦擦眼睛,她沒看錯,真的是他,那個殺千刀的小賊!他回來了!

丹娘緊緊咬着唇,淚在流,眼在笑。

那小賊穿了一身官服,他又要來騙人了么!

可他,畢竟是回來了!

青棠苦着臉兒,把兩大砣東西放到地上,人也一下子蹲了下去。

手指頭都要勒斷了,受不了啦。

咦?

青棠忽然看到了丹娘的雙腳。

嘩!丹娘姐姐只用一雙腳的腳尖尖就能抵着地,雙腳快跟小腿一條直線了誒!

師父她老人家這是啥時候練的功夫,為啥沒教過我!

青棠蹲着往前挪了兩步,讚歎地看着乾娘的“芭蕾立”,試探地摸了摸她的小腿。

沒錯,真的就是這麼立起來的,小腿肌肉都綳出線條來了。

青棠忽然覺得頭頂心處微微一熱,她詫異地仰起頭來,臉頰上又被溫熱的一滴淚水打了一下。

這時,她才看見,丹娘竟然在哭。

可她分明哭着,卻又在笑……

姐姐這是怎麼啦?

青棠忽然覺得好心疼。

……

今天鴨哥不在店裡,馬上就要八月十八弄潮大會了。

他對死去的好兄弟發過誓,要為之奪一回“弄潮兒”的稱號。

之前為楊沅表演的那一次,只是為了促成丹娘和完顏屈行的相識。

那一次只是他自己物色了些嬉水弄潮的高手,算是一次正式比賽前的演練。

而這一次才是他所追求的,臨安弄潮兒爭霸賽。

官家都要去的!

所以,這幾天他向店裡告假了,臨陣之前,總要和夥伴們配合練習一下的。

如果他在,勢必不能讓店裡吵成這副模樣。

宋老爹其實比鴨哥更有能力制止這場鬧劇。

但是一則表面上,大家都知道他就是一個可憐無助的、年老體衰的瘸子。

再一個,他是兩個媒婆爭着搶着要為其女兒保媒的人,他也不好聲嚴色厲地訓斥人家。

宋老爹只好一臉苦笑地看着兩個媒婆吵鬧。

直到,樊舉人舉起了他的鞋底子,王大少舉起了他的殺牛刀……

宋老爹感覺有點過火了,這才準備出手制止。

他還沒動,身邊便有一個人越了過去,雙臂一探,正好抓住樊江和王燁然的手腕。

樊江本來身高體壯,奈何好漢架不住三泡稀,他何止是三泡,差點兒拉死。

將養了許久,他才慢慢恢復過來。

這段日子,他一則是沒錢,二來也是大病之後聞不得一點葷腥,不然就會作嘔,所以一直吃的稀粥鹹菜。

如今剛剛有點起色,身上實在沒有力氣,所以和身高、體重都遠不及的瘦猴子王大少扭打起來,居然沒佔上風,這讓樊舉人很是臉上無光。

就在這時,他的手腕,突然被一隻鐵鉗子牢牢鉗住了。

“嘶~”

樊舉人倒吸一口涼氣,向旁邊看去。

對面的王大少更是不堪,疼得痛呼起來。

楊沅方才走進風味樓,就看到了這混亂的一幕。

他聽了片刻,就已明白這兩伙人為何在風味樓里打架了。

所以,他撂下東西,毫不客氣地衝上前來。

宋老爹微微一訝,楊沅?

宋老爹猶豫了一下,腳下便悄悄退了幾步,拉開了一點距離,他急急一個轉身,就溜了。

他是從一開始就知道楊沅為何離開,離開後又發生了什麼的。

只是楊沅並不知道他在幫自己收尾,他也不曾把這件事告訴女兒。

現在楊沅回來了,這本就在他的預料之中。

不過,他此時該以什麼態度面對楊沅,宋老爹有點不好把握了。

尤其是,寶貝女兒一直對楊沅念念不忘,現在這個時候,還是讓他們兩個直接面對彼此吧。

戰場上神出鬼沒的第一斥侯,溜得飛快。

他很慶幸,好像……楊沅並沒有看見他。

楊沅一把攥住兩個求親人的手腕,野馬分鬃,左右一甩,兩個人便蹬蹬蹬各退了幾步。

楊沅第一時間轉過身去,臉上已經賠起了笑臉。

他打算向老丈人問好的。

結果,他並未看見宋老爹那張老臉。

就見風味樓門口,兩個肩膀一高一矮的一道人影,飛快地閃了出去,跑得比兔子還快。

呃……

楊沅臉上笑容一僵,這不該是宋老爹見到我時的反應啊,他跑什麼?

王大少站住身子,惱火地看了楊沅一眼,見他一身官服,官階似乎還不低,到了嘴邊的粗口,便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你……足下,多管閑事了吧?”

楊沅見宋老爹已經跑了,便轉過身來,看一眼王大少,道:“本官可不是多管閑事,你在我岳翁店裡打打鬧鬧,成何體統?”

岳父?

樊舉人和王大少都有沒多想。

他們聽媒婆介紹過,這家大酒樓並非只有一個股東。

這個姑爺子,指不定是哪個小股東家裡的呢。

樊舉人便斯斯文文地拱手道:“這位小兄弟,非是樊某無禮。樊某今日來此,是向鹿溪姑娘求親的,是此人無禮,口出不遜,還要動手。”

王大少嘿嘿冷笑,晃着膀子上的青龍白虎蠻橫地道:“我蠻橫了么?我無禮了么?我還就蠻橫又無禮了,你咬我呀?

你一個外鄉人,敢跟本少爺使橫?我,也是來求親的,鹿溪姑娘,我王大少要定了,你若識相,現在就滾,否則……”

樊江抖了抖被抓皺的袍襟,傲然道:“否則又怎樣?你敢對本舉人動手?”

王大少先是一愣,隨即又恢復了得得瑟瑟的模樣,轉着手中的牛耳尖刀道:

“那又如何?伱一個外地的舉人,我這個太學生,難不成還怕了你?”

聽了王大少這番話,楊沅、樊江,加上在場所有看客,齊齊一怔。

就見王大少光着膀子,精瘦的身子,上半身全是龍啊虎的紋身,都看不到一塊好皮了。

他頭髮被揪得凌亂了,原本插在鬢邊的一朵大紅的月季花,已經隨着歪斜的髮髻,頂在了腦袋頂上。

就這般形象的他,還栽愣着膀子,得得瑟瑟地轉着手中的一口牛耳尖刀。

這……居然是一位太學生?

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太學,在唐朝時候,僅限文武官員五品以上子孫、取事官五品的期親,或三品的曾孫,以及勛官三品以上有封之子。

然而,到了宋代,文武官八品以下的子弟及庶民之俊異者也有資格入學。

這本來是宋朝教育體系的開放與包容,對沒後台的平民百姓是個大利好。

只不過,硬性指標放寬了,必然會有一部分人可以想辦法利用這套新的規則。

王家有錢,所以耗費巨資,給王大少買了個太學生的錄取名額。

太學生分外捨生、內捨生和上捨生三種。

上捨生中的上等生,是可以上報朝廷直接授予官職的。

中等生也可以免除科舉前面幾場的預考,直接參加殿試;

下等生(包括一些成績極其優良的內捨生和個別外捨生)可以獲得“取解”(選送士子應進士第)的資格,而且還可以留校任教,充任學正、學錄(相當於助理講師的職務)。

請注意,“包括一些成績極其優良的內捨生和個別外捨生”!

這又是一個可以運作的條件。

所以,哪怕王大少就是一個剛入學的外捨生,理論上也有做官的可能。

這一來,樊舉人登時優勢不再了。

他本來就是個外地人,還是個窮書生,一急之下,咬牙切齒地道:“你是太學生又如何?本舉人可以入贅!你敢么?”

王大少一呆:“算你狠!可是,我王家是龍山市上第一富有人家,你猜人家鹿溪姑娘會不會願意招你入贅呢?”

楊沅清咳一聲,道:“兩位,你們哭着喊着要娶我娘子,有沒有問過,我同不同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