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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嬋娟將我帶到了賬房。

這還是我第一次到這樣管家當的地方,那是一棟獨棟的二層小樓,一進門,就看到一個幾乎戰局了正面牆壁的柜子,上面成百個的小屜密密麻麻而整齊的排列着。每一個小屜上的銅環都摸得發亮。

幾個年輕的小廝,衣着齊整,正踩着搭在柜子上的竹梯上,按照手裡的賬目拉開相應的柜子,將賬冊放進去。

這工作雖然看起來很繁瑣,但他們一個個處理得都是井井有條的,只是我發現,每次打開柜子之前,他們都伸手在系在自己腰間的干毛巾上抹一把手,才去碰那個銅環,這麼做顯然是為了不在銅環上留下汗漬。

看來,這邊的規矩還挺嚴的。

我也忍不住輕嘆了一聲,看來顏輕涵之前讓嬋娟來管家,也不是沒有道理的,這樣一看,她的確很有這方面的才能。

若不是,她不能為劉輕寒所用……

正在這時,嬋娟喊道:“老於。”

從裡面傳來了一個蒼老的聲音答應着,走出來一看,是一個乾瘦的老頭子,身上穿着深藍色的布褂,這麼大熱的天竟也沒流一滴汗,而且褂子隨着他走路而飄擺着,好像一株柳樹似得。

這老於手裡也捧着一本厚厚的賬冊,走出來朝嬋娟點了點頭:“嬋娟小姐,還每到月底啊,你這是來查賬嗎?”

“不是,你讓你手下的人,趁着這兩天手頭的事情不忙,把賬目核一下,全部交給這位——顏大小姐。”

“顏大小姐?”

那老於愣了一下,抬起頭來看着我:“莫非是——”

“就是家主的堂姐,成都主宅的大小姐。”

那老於急忙走過來朝我長身一揖:“大小姐。”

我急忙笑着:“老人家不要多禮。”

嬋娟在旁邊冷眼看着,這個時候淡淡的說道:“老於,顏大小姐這一次是過來查看賬目的,你讓你的人都整理一下,目前咱們家能調用的銀錢有多少,最近這陣子有什麼開支收入,你都一五一十的跟大小姐交代清楚,可千萬不要有什麼遺漏。”

那老於聽着她的口氣不太對,又看了我一眼,忙唯唯諾諾的點頭道:“是,知道了。”

我當然也知道,嬋娟心裡肯定是不痛快的,但她沒明着給我使絆子,倒也已經很不錯了,於是我微笑着說道:“勞煩嬋娟姑娘了。”

“不勞煩,接下來,可是大小姐你要勞煩了。”

她一邊說著,一邊抬起頭來,看向那一堵牆似得小抽屜:“買礦山,可沒有做絲綢生意那麼容易的,做賠了,連家當都能賠進去。”

我微笑着說道:“我會學。”

“學?大小姐打算花多少時間,多少銀錢來學?”

“……”

我愣了一下,正要說什麼,嬋娟又接著說道:“大小姐知不知道,三爺在到西川接掌這裡之後,就公示了所有的人,舊時用的人,三年之內他不會辭退;舊時所行的規矩,他也要沿用三年。”

這一回,我很快就說道:“這個,我早就知道了,不過嬋娟小姐好像漏了兩句話。”

“什麼?”

“你們三爺的原話是——凡是輕涵用的人,若無大過,三年之內他不會換;輕涵訂下的規矩,若不為害,三年之內他不會調整。”

若無大過……若不為害。

這顯然才是他的話里的重點,嬋娟的臉色微微的沉了一下,但立刻就說道:“不過我要說的這個,總不是為害的。”

“你要說什麼?”

“輕涵曾經訂下的規矩,凡是外出談生意,談虧了,或者談賠了,也就是不懂銀錢,這樣的人,也就不配再動銀錢。”

“……”我愣了一下,下意識的回頭看了那老於一眼,他兩隻手垂在身側,規矩的站在角落裡,見我看向他,輕輕的店了一下頭。

嬋娟微笑着看着我:“顏大小姐的能力,我當然知道,必然不弱。”

“……”

“這,只是給你提個醒。”

“……”

“千萬不要把這一次,變成你最後一次進賬房。”

“……”

中午跟劉輕寒,趙淑媛一起又在花廳吃飯的時候,我問他是不是真的有這個規矩,他想了想,點頭:“是有。”

“你怎麼不早說。”

“早說晚說,有區別嗎?”

“我知道有準備啊。”

“我早就告訴過你,讓你多問問她,多準備啊。”

“可這是兩碼事吧,”我氣不打一出來:“你讓我問她,是準備談生意的事,但這個規矩可是明白得很,如果談虧了,或者談賠了——”

說到這裡,我自己安靜了下來,對上劉輕寒含着笑,微微彎起一點的眼睛。

我好像回過神來:“你的意思是——”

“我早就說了,買礦就是這樣,價格高了,賣得也高,高來高去不過是一筆賬。”

“……”

“賠不賠,都是我說了算。”

看着他有點得意的樣子,我也放鬆下來,笑道:“那我可就不管了。”

他一聽,急忙說道:“你別真的太大手大腳,我的錢也不是風刮來的。”

聽他這麼一說,我越發覺得好笑,兩個人閑話了幾句,他還照料着趙淑媛吃東西,我也吃了一碗飯,到底天氣太熱,多的吃不下去了,就讓人上了一碗甜湯來。

我慢慢的喝着,又想了一會兒,說道:“不過這件事,我心裡還是有些不安。”

“什麼?”

“嬋娟……雖然她現在是有些為難我,但我,我總覺得,是我在欺負她。”

劉輕寒原本夾了一塊肉放到趙淑媛面前的碟子里,聽到我這麼說,沉默了一下,才說道:“我就是不想欺負她,所以才讓你來想辦法,連你也有這種感覺。”

我輕聲道:“她雖然稱不上孤兒寡婦,但到底,只是個弱女子。”

“嗯。”

“輕涵一走,她什麼都沒有了。”

“……”

“輕寒,”也許因為這個名字的關係,他恍惚了一下,才知道我是在叫他,抬起頭來看着我,我說道:“你不要對她太苛刻啊。”

他沉默了一下,說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這件事,哪怕是真的欺負她,也必須要處理完,其他的,我早有安排,你不要擔心。放開手去做。”

“好,我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