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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道西河?

一聽這個計策,我的眉頭也皺了起來。

西河那邊有一條長長的山脈,自北而下直貫向東,其間山崖陡峭,連綿起伏,最不利於行走,若非行軍必須,一般的人都會避開那條路,所以這一次,從第一天他們的行路來看,我也知道裴元灝取道平陽,這是比較穩妥的做法。

輕寒讓他們改道西河?

這樣一來,路途會更加艱難,而且進入關中的時間更會拖延。

他為什麼要這麼建議呢?

這時,輕寒已經拱了拱手,平靜的說道:“在下剛剛提出這個提議的時候,就已經說了在下的理由,取與不取,全在陛下。”

他這句話一出,那個火爆脾氣的鄧將軍更是按捺不住,伸手指着他道:“劉輕寒,我知道井陘關那邊大捷,那你別以為有了那點功勞就了不起,這裡的人哪個身上沒有戰功?皇上的事,乃是天家的事,輪不到你一個白身之人在此指手畫腳!”

我一聽這話,心裡頓時一沉。

我很清楚,出身原本就是輕寒的忌諱,雖然他自己並沒有說過,但之前申嘯昆罵他是“泥腿子”,兩個人就爭鋒相對,以死相搏,現在鄧將軍又當著那麼多人的面說輕寒是白身,萬一他惱怒了——

我下意識的就想要往裡走。

可是,就在我一步正要往裡邁的時候,卻聽見輕寒淡淡的笑了一聲。

他抬起頭來,顯得很平靜的看着那個鄧將軍,溫和的說道:“將軍之言有理,在下白身之人,不過尺寸之功,的確不能在皇帝陛下面前說什麼。”

“……”

“倒是將軍你——聽聞將軍祖上曾持斬彘之業,不知到底是真是假?若是真的,也就罷了,不過當年將軍跟隨屠舒瀚在西北鎮守,西出隴南為東察合部的騎兵擊潰,丟盔棄甲綿延數里而敗回,百姓還給你寫了一詩‘北面忽逢賊,騎豬向南竄’,這件事,可算是戰功也?”

他的話一說完,那個鄧將軍的臉色就青了。

這件事,我當然也聽說過,這位鄧將軍曾經是在西北跟屠舒瀚的,但未立戰功,又被還回來;至於他的出身是否真的是殺豬的,我沒聽說過,可看他的樣子,怕是也被戳到了軟肋,劉輕寒之前做了幾年的戶部尚書,加上傅八岱還曾任過吏部文撰司郎中的閑職,想來這些事情是瞞他不過。

周圍的幾個將領和官員全都低頭憋着笑,看着那個鄧將軍臉色鐵青,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

裴元灝自然對這些事也只是聞而不罷了,眼看着場面尷尬,他皺着眉頭,擺了擺手道:“好了,閑話就不要說了,朕讓你們來,是商量正經事的。”

他雖然已經出來打了圓場,但那個鄧將軍顯然是顏面掃地,這個時候眼睛都赤紅了,死死的瞪着輕寒,突然說道:“劉公子,要說功過——長公主被刺一案,現在可還沒有結果呢!”

我的呼吸頓時一窒。

如果說,出身是他的忌諱,那裴元珍的死,就是扎在他心裡一根至今都沒有拔出來的刺!

即使我,也不能輕易去觸碰。

果然,我看見那挺得筆直的腰背微微一顫,他整個人都好像僵了一下,而裴元灝的眉頭也擰了起來。

他沉聲道:“還要朕說第二遍嗎?!”

那個鄧將軍說完這句話,雖然也出了氣,但顯然自己也並不覺得舒暢,再加上看樣子又惹惱了皇帝,只能跪下請罪,裴元灝皺着眉頭再看了劉輕寒一眼,目光也變得有些沉凝了起來。

那個鄧將軍跪在地上,卻仍舊喘着粗氣,狠狠的說道:“但無論如何,皇上的路程不能改!提出這個建議的人,其心可誅!”

“……”

一時間,禪房內的人都沒有說話。

我多少也明白,為什麼這個鄧將軍出身不好,也沒太大的戰功,但裴元灝還能將他留在身邊了,這個人,倒也是忠心耿耿,能直言諫上的。

可是,提出這個建議的那個人,他真的,其心可誅嗎?

我不由的皺緊了眉頭,可剛剛準備邁進去的腳步卻慢慢的又退了回來。

這個時候,禪房內其他的幾個將領和官員也都紛紛站起身來,對着裴元灝說道:“皇上,臣附議。”

“臣附議。”

“末將附議。”

……

一時間,所有的人,似乎都站到了他的對立面。

裴元灝沒有說話,只是低垂下眼瞼,彷彿看着什麼東西,這個時候我才注意到,在他們座位的中央,空地上原來擺着一張地圖,剛剛,他們應該就是在地圖上看着接下來要走的路。

他看了一會兒,然後平靜的說道:“既然是這樣,那這件事,也就不必再議了。”

頓時,禪房裡大部分的人全都鬆了口氣。

而那個腰背挺得筆直的背影,我看着他僵硬的坐在那裡,周身都散着一股幾乎能看得見的寒意。

半晌,他慢慢的說道:“既然如此,那在下也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

說完,他站起身來對着裴元灝一拱手:“草民身體不適,還望陛下恩准,草民想要回去歇息了。”

裴元灝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麼,只揮了揮手:“你去吧。”

我急忙後退了幾步,一直退到靠近門口的長廊里。

隱隱的,還聽到他低沉的聲音又在門口響起,大概是走到門口的時候,還是停下又回頭說了一句——“改道之事,還請皇帝陛下三思。”

話音一落,就看到兩個身影從禪房裡走了出來。

他走得很急,甚至蕭玉聲都有點吃力才能趕上來,正想要說什麼,但他們兩一走過來,迎頭就撞上了我。

他愣了一下,停下腳步:“你怎麼來這裡了?”

而一見我來了,蕭玉聲也算是鬆了口氣。

這個時候,還能聽見禪房裡幾個大臣,還有那幾個武將在說著什麼,尤其鄧將軍的聲音很大,隔着窗戶也能聽見。

話,也並不好聽。

我一時間也沒有想好,跟他這樣撞上,到底應該問剛剛生的事,還是問他眼下蒼白的臉色。

我的喉嚨微微的梗了一下,說道:“你累不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