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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敕封皇四子裴寧遠為寧王!”

這句話一下子在城門口這片大地上傳開去,遠遠的,我好像都聽到了回聲。

裴寧遠……寧王……

剛剛在他們為裴元灝擬定的“退位詔書”上,就是將皇四子敕封為寧王,說起來也真是心有靈犀一般,只不過,那份詔書上要敕封的皇四子,是劉輕寒,但現在的寧王,卻是已經改了名字的裴寧遠。

我從周圍新晉的寧王的臉上還能看出一些無措來,顯然他對這個新的名字,新的身份還有些無所適從,半晌都沒有反應,連趙太妃也跪在那裡不動,還是玉公公在後面推了他一把,他才立刻拜倒在地:“叩謝皇上隆恩!”

趙太妃也再一次跪拜下去。

看到他們這對母子對着皇帝不停的叩拜謝恩,我從剛剛感動而唏噓的心情里微微的清醒了一點過來,慢慢的轉過頭去看向了站在一旁的王一衽和賀蘭弼。

這一回,他們是真的有點慌亂了。

皇四子的身份一定,輕寒在他們這場大局裡的作用就徹底化為烏有,而這個攝政王一旦化為烏有,他們的整個計劃就完全被推翻了。

而且,更讓他們感到恐懼的是,在這些車駕的後面,還有源源不斷的軍隊在往城內行進。

實際上,就在聖駕剛剛進城的時候,如果王一衽和賀蘭弼真的孤注一擲的發動進攻,在皇帝露面之前直接拿下聖駕控制住局面,也許事情還會有一點轉機;可剛剛,他們大概真的是被皇帝的氣勢所震懾,不敢輕舉妄動,而現在,兩邊的人馬一對峙,裴元灝還真的未必就輸。

在加上,兩邊那麼多老百姓還在跪拜皇帝,又有多少人敢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去做一件犯上作亂的惡行呢?

有的時候,歷史的成敗,也許就只在最不起眼的,一個小小的瞬間決定。如果多年之後,他們兩再回想起這一天的這一刻,大概會追悔莫及,後悔自己沒有在這一刻做出正確的決定。

但其實,又有多少人知道,在這一刻,自己該做什麼呢?

世上又有多少人,能保持這樣的清醒?

就在我微蹙眉頭這樣想着的時候,身後傳來了一聲嬌媚的輕笑。

回頭一看,是阿藍,她兩隻胳膊抱在胸前,帶着一點譏誚之意的看着前方的這一幕,見我回頭看着她,目光也對了上來。

她說道:“難怪,當初你們兩個會被他拆了。”

“……”

“這個人,太陰了。”

輕寒聽到這句話,神情微微的僵了一下,也回頭看了阿藍一眼,阿藍微笑着說道:“不知道將來,如果他真的再一次大權在握,又會如何對待你們兩個,哦。”

“……”

“……”

我感覺到輕寒的那隻手猛地顫了一下,而我自己,抓着他的手在不自覺的微微痙攣。

這件事,應該是從一開始,就埋在我心裡,也曾經數次告訴過他的,這一路上走來,我們兩不是沒有過小心翼翼,但現在,聽見阿藍這樣說了,再看着裴元灝的手段,那種不安的感覺就更加強烈了。

阿藍微笑着說道:“你們兩,可別百密一疏啊。”

我想了想,說道:“難道,現在這個局面,你們就沒有別的辦法了嗎?”

葉飛微微挑了一下眉毛,回過頭來看着我。

我說道:“難道,你們就真的讓他進城,讓他重新奪回西安府?”

說這句話的時候,我的掌心也在冒汗,現在裴元灝表面上看起來是把大局控制住了,可我很清楚一點,妙扇門除了派出人馬跟着輕寒去臨汾解圍之外,在西安府,是一點人馬都沒有出現的,而直到現在,這位門主也還沒有現身。

他早一點出現,也許我還能安心,但他一直不出現,那麼就一直有一個不穩定的因素在暗中存在着。

而且,是個巨大的不安。

阿藍笑道:“你很想見我們門主嗎?”

我說道:“難道藍姐你不想嗎?”

我這句話,其實是在問——難道你不想我見他嗎,可問完之後,卻見阿藍的神情微微有了一些恍惚,她沉默了一下,臉上浮起了一絲近乎崇拜的笑意,輕輕的說道:“我,當然想。”

話音剛落,一旁的葉飛便轉身走了。

我還沒來得及再說什麼,裴寧遠已經從地上站了起來,裴元灝微笑着看着他,說道:“這些年來,朕也無時無刻不在思念着你,如今你終於認祖歸宗,朕心甚慰。太妃年事已高,不宜操勞,從今往後,你就好好的在這裡侍奉太妃頤養天年。朕加封你為陝西都指揮使司,西安府諸軍皆歸你管轄。”

裴寧遠道:“是。”

我愕然的抬起頭來。

他竟然直接就把魏寧遠,不,是裴寧遠任命為陝西的都指揮使司?

這,是不是有點太快了?

雖然我知道,現在他要極力的表現出一個寬宏大量的帝王,慈愛的兄長,孝順的兒子的角色,但是直接就讓裴寧遠擔任陝西的都指揮使司,要知道,關中平原八百里,是中原最為重要的軍事要地,這個地方更是緊扣着西川的門戶,如果稍有不慎,川陝一線,很容易出大事的。

對於裴寧遠的忠孝節義,我從來都不懷疑,這麼多年來他能堅定的走在這條路上,也的確是因為出自劉毅門下,絕無卑劣小人,如果是他作為“魏寧遠”的時候,裴元灝這麼重用他,我一點都不會奇怪,但現在,他從魏寧遠一下子變成了裴寧遠,從一個普普通通的官員,甚至是平民白衣,突然變成了皇子,變成了寧王,裴元灝竟然還給了他那麼大的權力。

他對這個剛剛才認祖歸宗的兄弟,是不是也太信任了?

我下意識的蹙了一下眉頭,轉頭看向輕寒,想要說出我心中的疑惑,卻見他的嘴角掛着一點淡淡的笑容。

我問道:“你笑什麼?”

他說道:“我笑,皇帝畢竟還是皇帝,在這個時候,他還是很清醒的。”

“什麼意思?”

“你接着往下看吧。”

我又皺了一下眉頭,沒有多問,在回頭的時候,裴元灝已經抬起頭來,對着前方明顯已經有些慌亂了的王一衽說道:“你也辛苦了。”

“……”

“這兩年,你兼任都指揮使司和提刑按察使司,現在,也該歇一歇了。”

話音一落,一隊如狼似虎的士兵突然從他的車駕背後沖了上來,在那些守軍還沒來得及做出反應之前就圍住了王一衽,將他拿了下來。

原來,他是在陝西兼任提刑按察使司和都指揮使司,難怪他能調動軍隊了。

不過現在——

王一衽這個時候徹底失去了反抗的勇氣,整個人像是被抽掉了骨頭似得,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裴元灝站在車駕上,彷彿站在雲端一般居高臨下的俯視着他,淡淡的說了一句:“你,先下去吧。”

“皇上……”

王一衽癱軟在地,還想要說什麼,可那些士兵哪裡還能等他開口,立刻便連扶帶拖的將他帶走了。

剩下賀蘭弼站在那個地方,他的目光一下子就變得兇悍了起來。

很明顯,雖然剛剛裴元灝並沒有真的到行宮,可是對於那裡發生的事,他了如指掌,必然是要收拾這些人的。

等到王一衽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人海當中,裴元灝的目光便慢慢的移向賀蘭弼了。

這一刻,所有的人都緊張了起來。

周圍的老百姓還不明白,可我們太清楚了,解決完了官員中的叛逆之臣,這些跟他對着乾的豪強士紳,他怎麼可能還容得下?

但,如果真的要在這個地方對起來——

朝廷的兵馬,他可以收回,可賀蘭弼這些人,他們都是有自己的兵馬的。

在西安府內打起來,至少現在看來,絕對不是好事。

但是,留下他們,必然是個禍患,且不說其他的,他們在行宮“兵諫”,任何一個皇帝都不會容忍,裴元灝的性格所有的人也都清楚,哪怕萬分之一的機會,他肯饒恕,這些人也不可能相信他會饒恕,終究是會出亂子的。

裴元灝,會怎麼處理這件事呢?

我緊張不已的盯着前方,只見裴元灝也慢慢的將目光從已經消失了的王一衽的身上轉了回來,看向了賀蘭弼,然後微微笑着開口道:“賀蘭公。”

賀蘭弼立刻全身都震悚了一下,好像被人拿針扎了一下似得。

裴元灝又看向了他的身後。

他身後的那幾位,我雖然還沒有完全的弄清楚身份,但想來也差不多和他一樣,都是陝西這一邊的豪強士紳,才會跟他站在一起。

裴元灝說道:“你們來了,真是太好了,朕原本就想在到了陝西之後見一見你們。”

賀蘭弼臉色陰沉,再看了看周圍已經列隊整齊的軍隊,和他自己身後的人馬,他想了想,索性抬手行禮:“不知皇上有何吩咐?”

裴元灝微笑着說道:“朕離開京城之後,還沒來得及在任何地方多做停留,政務堆積如山,所以,朕打算將西安府立為陪都。”

他這話一出,周圍頓時一陣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