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塵冷冷的看着他們，他沒有說話，只是眼中的寒霜更深了幾分，而這時，一旁的裴元灝轉過頭來，說道：“顏公子。”

他終於口了。

輕塵也慢慢的轉過頭去，兩個人相視的那一刻，我感覺到了比刀鋒劍刃更加鋒利的交擊，若說剛剛他們兩第一眼看到對方的時候，那目光像是千軍萬馬廝殺了一番，那這一次，似乎就只是兩個人之間，最尖銳的對立。

只是看着他們的眼神，都讓我有一種快要被撕裂的錯覺。

輕塵淡淡一笑：“陛下有什麼話要跟我說嗎？”

裴元灝看了他一會兒，突然道：“朕其實，萬分羨慕顏公子。”

他這句話，倒是有些出人意料。

連我都忍不住微蹙了一下眉頭，輕塵看了他一會兒，笑道：“皇帝陛下在羨慕我什麼呢？”

“朕羨慕你，也羨慕西川，能有這樣的忠心之士，”他說著，看向大堂上的那些人，道：“這些人，雖然沒有臣子的名分，卻一個個赤膽忠心，為了顏家殫精竭慮，朝廷若能再多一些像他們這樣的臣子，何愁天下不寧？”

“陛下這麼說，倒讓我不能回絕這場聯姻了。”

“顏公子難道認為，西川與朝廷和談，這場聯姻是可以跳過的嗎？”

“……”

現在，話已經說到明面上了。

我的手也不由的攥得更緊了——其實從剛剛那些話中我也明白了，像這樣的和談，聯姻是基礎，只有兩個家族，兩方勢力有了這樣的婚姻關係，接下來的談判才可能付出信任。

事實是很明白的，但事情落到人的頭上，卻沒那麼容易讓人接受。

柳二爺他們已經齊刷刷的跪了下來：“家主，顏家和皇族，必須要聯姻！”

“是啊，我們這都是為了顏家着想！”

“家主！”

輕塵低垂着眼皮，那雙眼睛裡的寒霜沒有一點消退的痕迹，反倒讓他的目光都凝結了，我有些分辨不出他到底是喜是怒，又或者動了什麼樣的心思，只是在長久的沉默之後，顏輕塵慢慢的抬起頭來，卻是看向了我：“姐姐。”

我的心都跳了一下。

我沒有寄希望於他“保護”我，但我也不願意去相信，他會將我推出去。

我說道：“什麼。”

“姐姐認為，他們的話，對嗎？”

“你為什麼問我？”

“姐姐是顏家的大小姐，說起來，我也要聽姐姐的話。而且，若是姐姐的吩咐，我一個‘不’字都不會說。”

“……”

“所以，我想問姐姐的意見。他們這麼說，對嗎？”

這一刻，所有的人都看向了我，他們的臉上也都露出了焦慮的神情，顯然他們都知道，這場聯姻如果是牽涉到我，那我的答案一定不會是他們願意聽到的。

我攥緊了拳頭，指甲刺着掌心，似乎已經扎進了皮肉里，那種鑽心的痛讓我的眉頭都微微的抽搐了起來，顏輕塵又一次伸手覆在了我的手背上，柔聲道：“姐姐難道不相信我嗎？”

“……”

“我說過，有我在，不用怕。”

“……”

“我只是想要姐姐回答這個問題而已。”

他的眼睛熠熠生輝，過了許久，我深吸了一口氣說道：“從顏家的角度上來說，他們沒有錯。這場聯姻，的確對顏家有好處。”

我的話音一落，大堂上所有的人都露出了笑容。

甚至連輕塵，他的眼角也微微的彎了起來。

只有一旁的裴元灝，他神情凝重的看着我，不說話。

而下面的人已經都鬆了口氣，柳七立刻就說道：“大小姐高義。家主，既然大小姐都已經承認了，那麼——”

顏輕塵冷冷道：“她承認什麼了？”

柳七一愣，道：“大小姐剛剛不是說了嗎，這場聯姻對顏家是有好處的。”

“這場聯姻是對顏家有好處，”輕塵慢慢的轉過頭去看着他，那冷若冰霜的眸子讓所有的人都僵了一下，他說道：“可是這場聯姻，跟我姐姐有什麼關係？”

一瞬間，大家都愣住了。

就在所有人都不明就裡，獃獃的看着他的時候，外面跑上來一個小廝，走到紅姨身邊說了兩句，紅姨立刻走到大堂中央，對着輕塵俯身道：“公子，人到了。”

顏輕塵的嘴角微微一勾：“讓她進來吧。”

紅姨立刻轉身下去。

我坐在他身邊，心裡彷彿已經知道了什麼，大家也都呆在原地，不一會兒，就聽見外面傳來了一陣腳步聲，一個窈窕的身影跟着紅姨走進了大堂。

是顏若愚。

她風塵僕僕的趕來，臉上還帶着倦意，當她走進大堂，看到大堂上這些人和這個陣仗的時候，也不由的皺起了眉頭，但還是先走過來對着輕塵行了禮：“家主，堂姐。”

我一下子就睜大了眼睛，看看她，再回頭看看顏輕塵，就完全明白了。

原來，他早就知道裴元灝會打什麼主意，所以，他派人去把顏若愚找過來，聯姻，是兩個家族，兩個勢力的聯姻，只要聯姻的雙方姓裴和姓顏，到底是誰，其實根本不重要！

這一回，連裴元灝也皺起了眉頭。

顏若愚大概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可她看着所有人看她的目光，也感覺到了一絲異樣，她輕輕的說道：“家主，不知家主有什麼事？”

輕塵淡淡的笑道：“沒什麼，我們還有些事情要談，你剛到，先去休息吧。”

顏若愚何等敏銳，從大堂上那些人看着她的眼神就已經察覺出不對了，但顏輕塵開了口，她也不能賴在這裡不走，只能輕聲道：“是。”

轉身離開的時候，她還看了我一眼，也看了看裴元灝，紅姨已經上前帶着她離開了。

等到她一離開，大堂上的氣氛突然就變得有些沸騰了起來。

雖然沒有開口說話，但我覺得所有人的心思都活動了，甚至連之前那些咄咄逼人的官員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顯然也是明白了顏輕塵這一步的意思。

顏輕塵這個時候微笑着轉過頭去看向裴元灝：“皇帝陛下。”

他的口吻，跟剛剛裴元灝叫他的時候，如出一轍。

裴元灝轉過頭來看向他。

顏輕塵道：“這場聯姻，陛下可還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