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遲疑了一下，問道：“你們這是要帶我去哪裡？”

他們立刻回道：“當然是請顏小姐去休息了。”

話說這，他們的腳步也並不停下，仍舊繼續往前走，而我自然也沒有停下來的可能，只是微蹙着眉頭，跟着他們一起往前走去。

這一條路——

走着走着，前方突然又傳來了一陣腳步聲。

我一開始以為是在周圍巡邏的侍衛，又或者是來往忙碌的宮女太監，剛剛也已經路過了好幾撥了，可是我聽見服侍我的這幾個宮女全都深吸了一口氣，而那些腳步聲也並沒有往旁邊錯開，而是直直的朝着我們這邊走過來。

我就知道，一定是有人來找我的。

裴元修登基改朝換代，宮裡的人也幾乎都換了，我在這裡呆了這麼一段時間，連一個熟悉的聲音都沒有聽到，可是我之後，總還是有一些人，是可能來找我敘舊的。

果然，當那些腳步聲走到我們面前還有一段距離的時候，停了下來，而我周圍這些服侍我的宮女也都停了下來。

他們一起朝着前方行禮問安：“拜見皇后娘娘。”

我的心微微一動。

對面一直沉默着，這時，對面的一個宮女突然大聲說道：“你是什麼人，居然見了皇后娘娘敢不跪拜？！”

我愣了一下，才恍惚的想起來，見到皇后是要跪拜的，而我身邊嘩啦啦的跪了一片的人，卻只有我一個人還站着，難怪那個宮女要罵我了。

不過，就在這時，一個有些熟悉的聲音帶着微微的顫跡輕聲說道：“退下。”

那個宮女似乎也愣了一下，但立刻就閉上了嘴，後退回去。

然後，那個聲音又對着我們這邊說道；“你們都平身吧。”

“謝皇后娘娘。”

這些宮女又站起身來，仍然伸手扶着我。

而對面的人，一動不動。

兩邊這樣在風雪中站着，似乎就有些對峙的感覺，因為那邊的人並沒有要退開，而我們這邊顯然是要繼續往前走的。

過了一會兒，其中一個宮女似乎有些遲疑的說道：“皇后娘娘，奴婢等是奉皇上的旨意來——來服侍這位顏小姐，奴婢們要先送她過去休息。”

意思是希望她能不要為難。

對方仍然沒有退讓。

這邊的宮女更加為難了：“皇后娘娘……”

這時，那個熟悉的聲音說道：“你們先退到一邊去。”

那些宮女頓時一愣：“啊？”

“皇后娘娘，這……”

對方又說道：“本宮只是來跟故人敘一敘舊罷了。”

比起皇后的命令，這些宮女當然更怕裴元修的旨意，只是，當著皇后的面，似乎也沒有多少人敢真的把一個“不”字說出口。

對方說道：“怎麼，難道你們還擔心，本宮會加害她不成？”

“不，奴婢豈敢。”

“那還不退下。”

“可是——”

就在他們左右為難的時候，我嘆了口氣，輕聲說道：“我也想要和皇后娘娘說幾句話，幾位可以讓我們單獨相處一會兒嗎？”

一直到聽到我開口，這些宮女才鬆了口氣。

我立刻就明白了，他們都在等我開口，因為只有我提要求了，他們才能把這個責任都推到我身上。

想來，他們是真的非常懼怕裴元修的。

那些人立刻說道：“是。”

說完，便退到一邊去了。

而對面，那個人似乎也輕聲的下了令，她身後的那些宮女也都紛紛退開。

雖然是退開，但是那些人也不敢離得我們太遠，大概也就是在幾丈之外罷了，我甚至都還能聽到他們的腳步聲，還有竊竊私語的聲音，但面前的那個人卻似乎已經毫不在意周圍的人和事，她一步一步的走到我的面前來。

我能感覺到她的目光，似乎是從一走到這裡來開始，就一眨不眨的盯着我。

我站在風地里，剛剛沐浴帶來的暖意還能維持一段時間，但是對面這個人，不知道她從哪裡來——照理說，皇后帶的地方自然不會是什麼冰窟寒窯，她應該也是很暖和的才對。

可是，當她走到我面前的時候，我卻感到一種比周圍的風雪更冷的寒意。

她甚至，好像牙齒都在咯咯作響。

然後，她就不說話了。

我平靜的面對着她，說道：“皇后娘娘。”

分開的時間說短不短，但說長也不長，我的記憶也沒有差到聽不出來對方的聲音的地步，我當然知道，站在我面前的不是別人，正是韓子桐。

她，到底還是坐上了皇后的位置。

子桐，梓童。

韓家有女，將母儀天下。

她的命運，倒是一步不差的走到了現在。

心裡雖然知道這一切，是面對她的時候卻有點不知所措，說實話，雖然在進入京城之前我已經想清楚了自己會遇到一些什麼人，甚至設想過會發生什麼事，但真正面對的時候，所有的設想都成了一場空。

但是兩個人就這麼安靜的站着，也不是一回事，畢竟我還沒有能在這樣的風雪中屹立不倒的能耐，想了想，便先開口：“皇后娘娘……？”

而韓子桐幾乎也同時開口，卻說道：“你——”

我立刻改了口：“嗯？”

她又遲疑了一下，才說道：“怎麼變成這樣了？”

“……”

又來了。

是不是每遇到一個故人，都需要解釋一下？

我輕嘆了口氣，嘴角甚至還帶着一點無奈的笑意，說道：“是因為，遇到了一點變故。”

她的喉嚨似乎還有些發梗：“什麼變故？”

“……”

“多大的變故，會讓你變成這樣？”

我下意識的伸手摸了一下自己的鬢角，淡淡的一笑。

但緊接着，韓子桐又說道：“有他遇到的變故大嗎？”

“……”

我一愣，想了一下才回過神來。

她說的，應該是裴元修。

我閉上了嘴，沒有說話，卻聽見她的呼吸變得有些沉重了起來，說道：“你在界河離開，你知道對他的打擊有多大？”

“……”

“他回來登基了，稱帝了。可是，我第一次看到，有人坐上了皇帝的龍椅，得到了天下，卻變成了一具行屍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