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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pa300_4 “你來幹什麼?”

說這幾個字的時候,我幾乎咬着牙,否則我不知道怎麼樣才能讓自己的聲音不那麼顫抖,不那麼支離破碎;面前眼前的這個男人,我曾經毫不設防,直到現在也是這樣,卻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會被擊碎,敗得一塌糊塗。

他的目光沉靜的看着我,沒有說話。

他穿着一身雪白的便褸,這是我過去從來沒有見過的打扮,雲霧一般的衣袂被風吹着,微微的飄起,但他岩石一般粗糙的氣質卻給這身衣着另一種意境,彷彿那團雲霧圍繞着一座高山一般,給人一種堅定穩如磐石的感覺。

我看到過他很多的樣子,窮苦的,富貴的,歡樂的,落魄的……卻從沒想過,有一天,當他站在我的面前的時候,我也會覺得陌生。

我有些不受控制的發抖,連旁邊的水秀和扣兒都能看得出來,水秀急忙過來扶着我,而扣兒走到我面前來,對着他道:“劉大人,你未免也太沒規矩了!”

“……”

“皇后娘娘的營帳,你居然不通報就這樣進來,衣衫不整,行舉不端,成何體統!”

“……”

他眨了一下眼睛,低頭看了看自己一身雪白的便褸,像是淡淡的笑了一下,然後朝着常晴附身行禮:“皇后娘娘,微臣冒犯了。”

常晴慢慢的從床前站起身走了過來,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劉大人這麼說來,本宮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劉輕寒看着她,默默的撩起前襟,跪在了門口:“微臣劉輕寒,拜見皇后娘娘。”

常晴這才走到他面前,冷冷道:“你來有什麼事?”

“微臣前來,尋岳大人。”

“哦?”

常晴聽得一怔,回頭看了已經完全失去反應的我一眼,當看到我蒼白的臉色和無神的眼睛,微微的蹙了一下眉頭,回頭對他道:“你來找她?你們倆,有什麼話好說嗎?”

劉輕寒聽到這句話的時候,似也有所動,抬頭看了常晴一眼。

這一抬頭,他不僅看到了常晴,也看到了屋子裡其他所有人的目光,都是那麼冰冷厭惡的看着他,好像真的看着一條反咬主人的惡犬,恨不得一刀殺了他一樣。

那雙漆黑的眼睛只是閃了一閃,就像什麼都沒看到一樣,又低下頭去,平靜的說道:“微臣尋她,有事商議。”

常晴冷冷道:“本宮看來,你們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吧。”

他跪在那裡,沉默了一下:“望皇后娘娘恩准。”

常晴眉間一蹙,似要發怒,這時我輕輕的上前一步,說道:“皇后娘娘,微臣跟他去。”

“……”常晴回頭來看着我:“青嬰?”

“微臣也想知道——”我說著,慢慢的轉過頭,看着跪在地上的這個男人:“他有什麼話,想跟微臣說。”

跟着他走出營帳,才發現剛剛外面喧鬧的人群已經散去,也不知道他們用了什麼方法,不過看着周圍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的御營親兵的格局,也大概明白了。

我跟着他身後慢慢的走着,周圍那些士兵遠遠的看着,都畢恭畢敬的朝我們行禮。

當然,我也知道,那禮不是對我的。

走到了一處空地,周圍也沒什麼人,他的腳步雖然沒停,卻也有些遲疑般的放慢了,我索性停下了腳步,站在他的身後不動。

“……”

他感覺到了什麼,也停了下來,轉過身來看着我。

“你有什麼話要說。”

“……”

“你說,我聽。”

“……”

“說啊。”

他沉默的站在那裡,臉上,眼睛裡,一點溫度都沒有,那種冷靜得近乎冷酷的目光,看得我指尖都涼透了,他才開口,用最平靜的話語說道:“你去王帳,勸勸太后吧。”

“……什麼?!”

“大勢已定,你勸勸太后,不要——”

啪!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一聲脆響打斷了。

我站在他面前,手還僵在空中,掌心火辣辣的痛在一時的麻木之後,涌了上來。

他的臉被打得偏到了一邊,黝黑的臉頰上還看不出任何的痕迹,可我知道,他一定很痛!剛剛的那一巴掌我憋足了勁,從來沒有過的憤怒和氣惱在這一刻都爆發了出來,連我自己都那麼痛,那他,一定會更痛!

我顫抖着:“你說什麼?”

“……”

“這,就是你的‘事在人為’?”

“……”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在做什麼?!”

他沉默了許久,慢慢的轉過頭來,臉頰像是有些發腫,可臉上卻仍舊沒有什麼表情,那一巴掌打斷了他的話,卻並沒有打碎他眼中的凝冰,相反,他像是更加冷靜的看着我:“我很清楚。”

“你——”

我一咬牙,揚起手又要朝他的臉上打下去,卻被他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纖細的手腕在他粗大的手掌中,顯得格外的脆弱,彷彿他輕輕一動就會將我的手摺斷捏碎一般。不過,他雖然用力的抓着我,卻並沒有弄疼我,只是那種冰冷的氣息從肌膚上熨帖過來,凍得我一個哆嗦。

他並沒有什麼大的動作,但卻好像很累,只是抓着我的手腕,就有些氣喘吁吁的,咬牙道:“別再白費力氣了。”

“……”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也不用任何人來提醒。”

“……”

“我不想弄疼你。”

“……”

“你乖乖的聽話。”

說完這句話,他不再開口,而是抓着我的手腕用力的拉着我朝王帳走去。

我一路被他拖到了王帳,這裡的守衛更加的嚴密,除了王帳周圍,柵欄外還有三隊士兵在看守着,將裡面圍了個密不透風。

我只看了一眼,額頭上又是一層冷汗。

而眼前這個男人還一直抓着我不放,直到撩開帘子將我拉了進去。

一進入王帳,我立刻看到了床榻上的人。

裴元灝還是躺在床榻上,沉睡者沒有醒來;而太后,還是坐在床邊,幾乎和我離開王帳的時候沒有任何差別,好像這段時間她連動都沒有動一下,連衣角都沒有變化,那雙蒼老的眼睛始終看着床上的人,靜靜的,彷彿外面不管怎麼樣驚天動地的變化,都無法動搖她分毫。

我一看到她,立刻掙脫了劉輕寒的手,上前去:“太后。”

她聽到我的聲音,慢慢的抬起頭來:“丫頭。”

“太后!”

我走到她的身邊,低頭看着床上的人,裴元灝的臉色仍舊有些病態的嫣紅,嘴唇乾涸開裂,卻是睡得沉沉的,既沒有快要醒過來的跡象,也不像念深所說,大家傳的那樣“病危。”

我稍稍的鬆了口氣,就聽見劉輕寒在身後慢慢的說道:“太傅,她來了。”

“辛苦劉大人了。”

“太傅大人言重了。”

我皺了一下眉頭,回過頭去,才發現帳篷里還有另外一個人——申恭矣,他一直坐在帳篷里另一邊的椅子上,那張消瘦而精明的臉上,平靜中帶着一點笑意,轉過頭來看着我,笑道:“岳大人,咱們又見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