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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pa300_4 這段路還長,有我在。

這句話很短,很簡單,他說起來的時候也很平靜,聲音低得彷彿是風在耳邊的呢喃,可不知為什麼,卻好像是一句承諾。

我的心有些沉,終究沒說什麼,只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一路被他這麼抱着出了大門,一陣涼風襲來,幸好他一直用薄毯裹着我,倒也並沒有太冷,可我能感覺到那雙手更加用力的將我抱緊了一些,緊貼在他的胸前,幾乎能聽到他的每一次心跳的力度,感覺到他每一次呼吸的熱度。

出了門,其實我想睜開眼睛看看外面的世界,江南岸到底是什麼樣子,他的居所到底是什麼樣子。但這樣的情況,我卻不知道自己應不應該睜開眼,就在猶豫間,他已經抱着我上了馬車。

外面還安排了一些事,等了一會兒,就聽見馬鞭一揚,馬車慢慢的朝前駛去。

我這才慢慢的睜開了眼睛。

他就坐在我的旁邊,我靠在他的肩膀上,他正伸手將滑下肩膀的毯子給我攏緊了一些,一對上我還帶着些迷茫的眼睛,微微笑了一下:“路不遠。你閉着眼睛,一會兒就到了。”

說起來我也睡了那麼久,哪還有心思這麼休息,倒是看了看旁邊:“咦,平兒呢?”

“他在另一輛馬車裡,有人帶着他。”

“啊……”

“馬車小,如果他也上來,你就休息不好了。”

“哦。”

這輛馬車的確不算大,但布置得倒是妥帖舒服。不管怎麼樣,他總是為我想到了最好的,那麼只是一點點最不起眼的細節,都是完美的。

正因為這樣,我越發覺得心情沉重起來。

沒有倦意,但我只能讓自己閉上眼睛,聽着車輪單調的聲音,和外面大街上喧囂的聲音,明明很吵鬧,可不知道為什麼,車廂里的感覺卻安靜得很,連他的呼吸聲都能聽見。隨着他的呼吸一起一伏,我的思緒似乎也隨之飄遠了,想了很多,也想了很久,終於忍不住開口,輕輕的道:“公子。”

“嗯?”

他聽到我的聲音,立刻便答應了。

我猶豫了一下,道:“葯老和你……你,是早就知道了,是嗎?”

這一回,他沒有答應,短暫的沉默了一會兒,我聽到他輕輕的嘆息聲。

然後他低聲說道:“青嬰,你知道了我的身世,是怎麼想的?”

“……”

“你會不會覺得我——”

“公子,古語有云,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話雖然聽起來是大逆不道,但也是有道理的。”我說著,抬起頭來看着他,認真的道:“況且我一直認為,人的身世如何並沒有什麼重要的,人不是狗,也不是馬,一定要‘名種’才好。一個人要怎麼樣,還是要看自己的努力的。”

他的眼角隱隱透出了愉悅的笑影:“是嗎?”

“嗯。”

其實過去,我也並不會這麼肯定,畢竟這個世道,有一個身在朝堂,富甲一方的爹,就比別人辛苦做一輩子都出不了頭要好得多。不過,我見過了劉三兒,只有我知道,他雖然有着一個身居高官的父親和哥哥,甚至還有一個貴為妃嬪的姐姐,可他從來沒有依仗過這些力量。他原本應該是後者,辛苦做一輩子都出不了頭的人,可現在,他是依靠自己的努力,走到了自己原本應該所在的位置。

若,他真的是那種紈絝脾性,如何能入傅八岱的眼,裴元灝又如何會心存芥蒂的情況下還重用他?只怕早已經淹沒在吉祥村了吧。

所以,我並不介意任何一個人的出生,只要他人是好的。

“其實,我原本也不在乎,現在——”他說著,看了我一眼:“我就更不在乎了。”

他的目光看得我臉上一熱,低下頭避開了他的眼神。

他並沒有生氣,只是呼吸沉了一下,然後慢慢的說道:“青嬰,我不想騙你。”

“……”

“在很早之前,我就知道我的身世了。”

“……”

“你可以想見,那對我的打擊,有多大。”

“……嗯。”我輕輕的點了一下頭。

我不可能完全的感同身受,可我能體會得到,原本是賢明的太子,天朝繼任大統的唯一一人,突然發現自己竟然根本不屬於天家,而相反,是與朝廷對抗的違逆勢力中的首領的孩子,那種衝擊和落差,的確不是普通人能承受的。

“差一點,就熬不過來了。”

“……”

我沒有想過,裴元修會跟我說這些,甚至也沒有想過,他也有熬不過來的時候。也許在我的眼裡,他永遠就是那個纖塵不染,風姿絕世的太子,永遠是在內藏閣里安靜的翻看着卷宗的謫仙般的男子,而現在,他落下了凡塵,卻仍舊保持着他的平和與淡然,只是,依稀能看到一些舊傷。

我輕輕道:“那你是怎麼……”

我的話沒有問完,因為他看了我一眼,那一眼顯出了幾分意外的沮喪,還輕嘆了一聲,彷彿我問出這個問題,都是一種不應該。

我頓時有些不知所措,茫然的看着他。

沉默了一會兒,他笑了一下:“將來再說吧。”

我愣了一下,不知道到底有什麼不對,但既然他這麼說,也只能點頭。

接下來的時間,兩個人都沒有再開口,馬車還在不停的往前,似乎走過了很多地方,終於停了下來,他撩起帘子往外一看:“到了。”

等他把我從馬車上抱下去,這條不算大的小巷子前後都已經布置了侍衛,人雖然不多,但看得出各個都是精英人選,附近也有些百姓隱隱聽到這邊的響動,紛紛過來探頭探腦的看着,裴元修也沒有理睬,只抱着我小心的走到門口。

另一邊,平兒也跳下了馬車,臉色蒼白的走過來。

眼前是一間普通的民居,木門上還貼着發白的財神爺,兩邊過年時貼上的對聯也還在,他傻傻的站在門口看着這一切,整個人都在發抖。

裴元修慢慢的將我放下來,我一邊用頭巾攏着自己的臉龐,一邊走到平兒面前伸手扶着他的肩膀:“平兒,你沒事吧?”

他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臉色蒼白得嚇人。

“青姨,”聲音幾乎也帶着哭腔:“如果,如果我爹真的在裡面,怎麼辦?”

“……”

“我,我不知道該不該進去。萬一是真的,我娘怎麼辦?妹妹怎麼辦?”

“……”

“青姨,我是不是在做夢呀?我沒有過江對不對?”

眼看着他幾乎要哭出來了,我說不出話來,只能伸手抱着他,眼角也微微的發紅。

我明白他的感受,邁出這一步也許就是自己所有信仰,所有生活的天崩地裂,去面對這一切,需要太大的勇氣,而他還那麼小。

我輕輕道:“不要害怕。不管怎麼樣,青姨還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