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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pa300_4 我不知道剛剛在夢裡聽到的那個聲音是不是他的,也不知道我在迷濛中回答的那些話,有沒有真的說出口,有沒有真的被他聽到,待要從他臉上看出個所以然來,卻只看到他非喜非怒的表情,也讓我分辨不出來。

只不過,在他面前小心謹慎,絕對不會錯。

我如他所言,抱着妙言沒有動,而是慢慢的坐直了身子,雖然他的手扶着我的肩膀,似乎是想按着我再躺回卧榻上,不過這個屋子裡就我們三個人,妙言又無知無覺的,我實在沒那個心思要在他的面前這樣躺下。

於是慢慢坐直了,抱着妙言在懷裡挪了個位置,她這才安靜下來,小小聲的嗚了一下。

我急忙低頭柔聲道:“妙言別怕,娘在這裡。”

他也坐到了卧榻邊上,說道:“沒事,她每次睡醒了都會這樣,哄一哄就好了。”

說著,他捏了一下蓋在我們身上的那條毯子,頓時皺起了眉頭:“怎麼蓋得這麼薄,萬一着涼了怎麼辦?”

我沒有說話。

其實,屋子裡的暖爐點起來之後,整間屋子都熏得暖融融的,加上我抱着妙言,兩個人睡在一起哪裡會着涼,我甚至出了一點汗,只是剛剛看到他的時候,所有的汗都一下子縮了回去,甚至此刻有些手腳冰涼的感覺。

如他所說,妙言也不是真的被嚇着了,往我懷裡縮了縮,就安靜下來了。

他一坐到卧榻上,我就覺得有點不安,如果要起身下地,就要越過他才行,可我看他的樣子,不像是會讓開的,一時就有些僵硬的坐在那裡。

他的手倒是從我的肩膀上放了下去,又輕輕的摸了摸妙言的臉,像是在逗弄她一樣,一邊逗一邊說:“念深過來給你請過安了吧。”

“嗯。”

“聽說,他在你這兒用了點東西。”

“一碗飯,半碗湯。”

“他跟你分別那麼多年了,還是跟你那麼親。”

“……”

他這麼說,我想他多少也是知道的,念深去別的娘娘的宮裡是從來不吃東西的,所以今天在我這裡用了一餐飯,當場就把扣兒給驚到了,連他都會提起這件事。

提起念深,我的心裡有些淡淡的酸楚,低聲說道:“他,還是長大了很多。”

“你覺得,他將來會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

我有些意外,不知道為什麼他會跑到這個房間里來,坐在卧榻邊上,又跟我談起念深,不過既然是念深的事,我倒也有些“義不容辭”的意思,想了想,我輕輕說道:“殿下是一個仁者。”

“仁者?”他重複了一下這兩個字,目光閃爍着看着我:“你是想說,若他將來即位,會是一位仁君?”

“即位和仁君的事,我倒沒有考慮。我只想到一句古話。”

“……什麼?”

“仁者無敵。”

裴元灝愣了一下,但立刻長出了一口氣,像是瞭然了一般。

他的氣息吹拂過臉上,有點發燙的感覺,我後退了一點,這時,就看見外面一陣燭火閃爍,是素素和吳嬤嬤他們都舉着幾盞燭台走了進來,看見他坐在我的卧榻邊上,他們倒是愣了一下,但也沒說什麼,然後就看見幾個小宮女魚貫而入,手裡都拎着盒子,開始在桌上擺碟放碗的。

我微微一蹙眉頭:“這是——”

“朕知道你還沒用晚膳,所以特地讓他們送到這裡來。”

“……”我看着他。

“我們一起吧。”

他都已經上門了,我也不好把他往回攆,畢竟,這個地方其實是他的地盤,要說趕,輪不到我趕他,是他趕我;而且,我也意識到了,我只在宮裡呆這兩天,明晚必然是宮廷的年宴,是他和皇后,還有所有嬪妃,文武百官一起辭舊迎新的時候,我已經事先講明不會出席任何宴席,那麼他所想要的“團聚”,就只能是今晚,這一頓飯而已。

若是別的,我什麼都不會給,但這一個,也許也是妙言這一生所能得到的,不多的一次團聚,我當然也不忍心拒絕。

於是,輕輕的點了一下頭:“嗯。”

見我答應,他的臉上露出了一絲微笑。

也許是因為房中的燭台多了起來,光線也更加明亮了,剛剛看到他那彷彿要被黑暗吞噬的模樣此刻已經完全不見了,只剩下溫柔的笑容,倒是滿滿的暖意。

他站起身來,我便抱着妙言下來了。

這一撩開身上的薄被,立刻感到一陣涼意,吳嬤嬤急忙給我拿了一件大衣裳披起來,用茶淑過口後,桌上的飯菜就已經擺好了。

最後一大盆熱氣騰騰的湯,是玉公公帶着人送來的。

屋子裡頓時彌散着誘人的香味。

我拉着妙言到一邊給她洗手,裴元灝已經先走到桌邊坐下,然後笑着說道:“聽說你白天沒吃什麼東西,晚上倒可以放開肚子多吃一點,這些菜都是特地囑咐御膳房準備的,倒把她們藏的辣椒都用了一半了。”

我給妙言洗了手,又擦拭乾凈,然後走到桌邊一看,還真是,好幾盤都是紅彤彤的,堆滿了鮮紅的尖椒,那種辣味就算不嘗,只看一眼都讓人汗流浹背。

“你來試一試,看看合不合口味。”

“嗯。”

我坐下來,拿起筷子嘗了一口,果然是麻辣鮮香,非常的可口,於是點點頭:“嗯。”

“味道怎麼樣?”

“不錯。”

“那你多吃一點。”

“嗯。”

我原本也是有些餓了,加上這些鮮辣滋味的菜非常的開胃,所以也就大口的吃了起來,一邊吃,也一邊給身邊的妙言夾菜。當裴元灝看見我夾了一塊麻辣的雞丁到她嘴邊的時候,頓時說道:“這麼辣,不要給她吃吧?”

我看了他一眼:“她能吃辣。”

“啊?”

“能吃的。”

說完,用筷子碰了碰她的嘴,妙言乖乖的張開嘴把那塊雞肉吃了下去。

裴元灝倒像是有些驚訝的:“她這麼能吃辣?”

我淡淡道:“原本也不是能吃的,只是當初跟我住了一年多,就慢慢開始能吃了,後來——後來口味也沒變過來,之後又去蜀地呆了一段時間,就更能吃辣了。”

我甚至還記得,我去三江口那邊接她和劉輕寒入川的時候,她吃着麻辣的涼粉能面不改色,而劉輕寒卻被辣得眼淚鼻涕直流。

裴元灝的臉色微微有些黯然:“朕卻不知道,她已經去過那麼多的地方了。”

我沉默了一下,然後“啊”了一聲。

說起來,的確如此,比起同齡的孩子,哪怕是身為國之儲君的念深,妙言的經歷也稱得上是“精彩”了,大江南北幾乎都已踏遍,更是差一點就出海,去到廣闊的大海上漂泊,那簡直就是“傳奇”了。

不知是不是因為我的女兒是出生在顛簸的馬車上,所以她的人生,也是這樣的跌宕起伏呢?

裴元灝也沉默了一會兒,然後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接着,他也給妙言夾了一點菜到碟子里,卻是滋味比較淡的,說:“雖然她愛吃辣,也不該就這麼由着她。”

“嗯。”

“少年時,把什麼滋味都嘗遍了,將來年紀大了,再吃什麼,都沒滋味了。”

我一時不知道他這話是什麼意思,安靜了一會兒,才有點反應過來,然後輕輕的點了點頭,夾起他送到碟子里的菜,小心的餵給妙言吃。

外面的風雪很大,但屋子裡卻安靜得很。

他把菜夾到妙言面前的碗碟里,我再夾給妙言吃,三個人算得上配合默契,只是一頓飯下來,其實我和他都沒吃多少,他也只是在妙言和我吃東西的間隙,才拿起杯子小酌一口。

沉默了一會兒之後,他又說道:“對了,有一件事朕一直沒有問你。”

我抬頭看着他。

“妙言的生辰,到底是什麼日子?”

“初十。”

“嗯?”

“元月初十,是她的生日。”

他像是有些意外:“這麼近?”

看樣子,他好像忘了他是什麼時候第一次見到妙言,是我和輕寒在經歷過他那一次牢獄之災之後,被他救下的日子,其實那個時候妙言還不到兩個月大,而那個時候,她幾乎就已經經歷過一次家破人亡了。

裴元灝說道:“這麼說,她再過十天就要滿十歲了。”

我點點頭:“嗯。”

他突然一笑,伸手搓了搓,說道:“這是個大日子啊!”

我看了他一眼,也沒說話。

的確,對於妙言公主來說,十歲生日的確不是件小事,尤其今年是她認祖歸宗的第一年,裴元灝既然這麼說,想必也是想要有些安排的。

我想了想,還是說道:“不過,小孩子,還是少疼她一點得好。”

裴元灝看了我一眼。

我接著說道:“我不知道她這一生福報如何,但小孩子,惜福總是好的。”

他原本很高興的,像是一門心思的要為她做什麼,聽我這麼一說,倒像是被寒風吹了進來,整個人又冷了下去。

沉默了一會兒,他也沒說什麼,只把杯子里剩下的酒都喝了,然後,又斟了一杯。

我下意識的皺了一下眉頭。

雖然他吃什麼喝什麼跟我都沒有關係,不過這個時候,如果他清醒理智,那麼我還願意好言好語的說兩句,但要是醉了,那就沒什麼好說的了。

於是,我轉頭看了吳嬤嬤一眼,吳嬤嬤顯然也意會過來,但她沒有直接上來,而是輕輕的退出去,不一會兒,玉公公就送了一隻暖爐進來,看着裴元灝又斟了一杯酒,便微笑着上前道:“皇上,這怕是已經第三杯了吧。”

裴元灝看了他一眼。

“皇上,可一定要保重龍體啊,剛剛婕妤那邊已經派人過來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