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盂縣,山西中部偏東,一個人口不過四萬的縣城今日必定要載入史冊。盂縣城牆早在清軍剿滅闖王時毀壞殆盡,幾年前才重新修好,比前朝的盂縣城牆增高加厚了許多,又分了內城和外城,還特意修了瓮城,這可是在縣一級的城池中少有的配備。

守城的將士曾誇下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海口,雖然有些過,但沒有數萬人想強攻,幾乎不可能。

順治十七年七月二十二日,上午,一群衣衫襤褸的鄉民,不知從何處冒出來,直衝着縣府而來,為首者來到府衙門前,不稟事由,掄起鼓槌敲起鳴冤鼓來,這鼓聲沉悶但傳播的遠,不一會府衙門前便聚集了上百位看熱鬧的百姓。

“有冤情,到堂上說去,縣丞大人這就到。”一衙役過來勸阻到。

“不見縣丞大人,我就一直敲下去,他若是一日不來,我便敲一日,兩日不來,我便敲兩日,……”

“好,好,別說下去了,我懂你的意思,你慢慢敲吧,縣丞大人來時,我知會你便是。”衙役懶得這擊鼓者數下去,說完便回了衙堂等待縣丞大人。

圍觀百姓正議論紛紛,擊鳴冤鼓者把鼓槌交給同夥,讓他繼續擊鼓,而自己走向圍觀百姓抱拳說道:“眾位鄉鄰,我乃城東三里崔家寨鄉民崔佳,今日要為我家被縣丞屈打的弟弟鳴冤,這新來的縣丞,是非不明,竟當堂杖邢我第,前日竟因傷口染了惡疾,慘淡死去。”

“什麼事呀?你倒是先說說。”一好事者從人群中問道。

“並非大事,只因我村一已婚婦女勾引我家弟弟,我弟弟不理會,此**懷恨在心,竟設下圈套構陷我家弟弟欺辱。我家弟弟自是不認,便到衙堂來理論,可誰曾想,這縣丞大人,竟收了這**的錢財,反判我弟弟心懷不軌,當堂杖責四十。眾位你說冤不冤,我今日就要擊鼓鳴冤,找縣丞討個說法。眾位一定要助我,為我死去的弟弟伸冤。”

“這新來的縣丞怎會如此,和那曹大人比起來,相差太遠了。”

“是呀,新縣丞剛剛上任幾天呀,就如此枉法,太不應該了。”

“哎,杖責而死,實在是太慘了。可憐呀。”

人群中開始議論起來,同情、仇恨、憤懣的種子開始發芽,同這鳴冤鼓的鼓聲一起向外傳播開來。

“縣丞大人到,閑雜人等迴避!閑雜人等迴避!”一衙役向聚集的人群喊道,試圖驅散聚集的鄉民。

話音未落就見一位着九品補袍、頭戴官帽、腳步穩健的縣丞從衙堂後走來,此人便是新任縣丞劉祚。

啪,一聲醒木拍向案幾,眾衙役齊喊:“威武。”這喊聲自是未能改過還未停止的鼓聲。

“你去看看這鄉民怎麼還不停止。”劉祚吩咐師爺道。

師爺點頭應允,出了衙堂,向擊鼓者走來。

“縣丞在堂上等着呢,還不快去。”

“我今日告狀的就是縣丞大人,他豈能在堂上坐着,需在堂下與我等對質。”

“你這刁民,敢告縣丞大人。”

“君王犯法與民同罪,皇上切敬王法三份,這縣太爺就可以置若罔聞嗎?都聽聽,師爺說了,縣丞告不得。”為首者回答完師爺,緊接着向聚集的百姓問道,目的就是要激起民憤。

師爺轉念一想,前些日縣丞大人專門教導過,最近不要激起民怨,盡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想到此,師爺也無奈,只好回道:“容我回去問問縣丞大人。”

“還是那句話,縣丞大人要是不能到堂下與我等對質,我們會一直敲下去。”崔佳說道。

師爺回到堂上,如實向劉祚稟告。

“荒唐。”劉祚頓時憤怒道。

“老爺,您前幾日不是說要盡量不要激起民憤嗎?我看今日這群刁民是有備而來,不如您就委屈一下。”

劉祚深深呼了一口氣,回道:“也罷,就到堂上對質。”

師爺再出來向為首者傳信,這才停了擊鼓。一群衣着襤褸者不下數十人爭相進衙堂。卻又被衙役阻止:“只能進去一位,其他人在外邊候着。”

“不行,這都是死者血親,都要進去。”崔佳毫不妥協。

師爺怕激起民憤,不敢強行阻攔,只能望向坐在堂下的 大人劉祚,劉祚也已經聽見崔佳的要求,憂慮到民憤,只好點頭放這一群鄉民進入衙堂。

“都進來可以,但只能一個人說話。”師爺提醒道。

“這是自然,是來伸冤,又不是來吵架。”崔佳說道。

“何時告狀我?”劉祚直接問道。

崔佳把剛才向堂外百姓說的事由有重複了一遍。

“我未曾記得有這等事鬧上公堂。師爺,查查卷宗,看看是不是我劉某人記錯了?”

“大人,您不能裝糊塗呀。莫不是您收了**的銀兩,替她說話,或者您賺了她的便宜。”崔佳這個挨抽的嘴,每句話都帶着羞辱。

“荒唐,本大人能與你等平起平坐,已是難得,你這等刁民竟當堂侮辱本官。來人呢,就已藐視公堂全部逮捕!”劉祚哪受得了此等侮辱。

“大人,莫急莫急,待我先去查查卷宗再說。”師爺強壓着縣丞的怒火,使着眼色告知縣丞千萬別激起民憤。

劉祚左右顧盼,恨不得找個人來頂替自己。兩邊都聽了師爺的話,等待師爺查看卷宗。

劉祚到任上不足百日,審理的案子也就這麼幾件,卷宗查起來自是簡單,不一會師爺來到堂上,走到縣丞大人面前,耳語道:“大人,未曾有此等案件的堂審,估計這是來鬧事的,小心處理呀。”

劉祚聽罷,更加氣憤,但又顧慮大局,為做聲,只等師爺表演。

“我說,幾位鄉民,我方才查閱卷宗,未曾查到,此等堂審,請問是不是還未來報案?”師爺說道。

“你這師爺怎敢如此羞辱我去世的弟弟,他被縣丞屈打致死,你竟然說沒有卷宗。”崔佳說罷,便開始在堂上大哭唱起來。身後的所謂血親也跟着嚎啕大哭起來,堂外圍觀的百姓,見此無不氣氛,為崔佳抱不平。

“堂上將就證據,既然說令弟被杖責而死,為何不抬着屍首,前來對質。我劉祚讀聖賢書,豈能做如此勾當,豈能枉法。今日就不追究你構陷本官之罪,如若再鬧定不饒你。”劉祚看來是無法忍受這等屈辱,站起身來向崔佳說道。

此事確為崔佳捏造,也是受常蟬子指使,只不過這常蟬子竟懶得用真實案件,隨意捏造了一個,也太不把縣丞當回事了,不過即是為激起民憤,用手段也就不講究了。

崔佳哪能害怕,竟然揪起縣丞劉祚的官府領子,舉起拳頭怒道:“你這狗官,不承認便罷了,竟還要讓我抬着弟弟屍首來對質,看我不打你!”話音落下,拳頭也落下,這隻讀聖賢書的劉祚豈是白蓮教洗鍊武術的兵勇的對手,一拳下去劉祚慘叫一聲重重摔在地上,打的他眼冒金星,眉角出血。

“給我把這群賊民抓起來。”劉祚喊着,也顧不上什麼民憤了。

兩側的衙役得了命令這才抽出大刀與崔佳他們廝殺起來,趁廝殺混亂,劉祚和師爺逃了出來,崔佳本想追趕,卻被衙役攔了下來。關於民的爭鬥正在堂內上演,衣衫襤褸的鄉民手無寸鐵,被衙役砍傷好幾人,堂外不知誰喊了一聲:“這狗官欺壓百姓,此時不反更待何時?”

話音落下,近百人沖入衙堂,暴打衙役,一時盂縣縣衙失去了控制,憤怒的百姓不僅沖入衙堂,也沖入後院,揪出縣丞、師爺及其家人又是一頓飽揍,當然也有鄉民藉此沖入後院搶掠縣丞家財務。

這混亂如同瘟疫,很快感染了整座縣城的其他百姓,一時尋仇的尋仇,藉機搶掠的搶掠,整個縣城也陷入混亂。等城內守兵出動時場面已無法控制,即便當街斬殺了數位暴亂者也無濟於事,相反,官與民的仇恨卻更加深切。

城內駐紮了六千名綠營軍士,為首者名為丁寅,此為漢將,也是悍將,祖籍遼寧也是隨八旗子弟征戰南北,還是有些本事。

“速速關閉城門,莫讓這群賊民出了縣城。加強戒備,防止邪教攻城。”丁寅倒是不懼怕這混亂的場面只要在殺幾個差不多就能震懾住,他懼怕的事白蓮教趁亂攻城。

“稟將軍,城門已關閉,外城內城皆已重兵把守。不過內城多處宅院失火,要不要救火?”一副將報告到。

“先殺幾個暴民,火先着着,現在我唯一擔心的是邪教賊民來攻城,再拍一些探子,到城東十里處埋伏,見邪教賊民出動速來報告。”丁寅命令道。

“諾。”副將離開。

丁寅帶着幾名兵士登上外城城樓,遠望四下,見並無動靜這才稍稍放了心。

“稟將軍,內城大火滔天,快要燒到營地了,是否救火。”又一副將來報。

“這火豈是有人故意縱的?”

“稟將軍,火勢蔓延迅速,應是有人故意縱火。”

“派人去把輜重救出,至於火讓他燒就是,傳我命令,嚴守城牆,不得進內城救火。違令者斬。”

丁寅的策略並無失誤,只不過他為能算到,已有上千白蓮教兵士早已化為鄉民混入城內,這等混亂便是他們所為。

“稟將軍,軍營失火,有暴民襲擊我軍,搶奪輜重兵器等。”

聽聞此,丁寅頓感不妙,他預感這並非暴民。丁寅不得不改變策略,“傳我命令,調集兩千人,前往內城緝殺暴民。其他將士嚴守城牆。”

偷襲軍營的白蓮教軍士得了武器輜重,戰力倍增,與兩千綠營將士廝殺起來竟佔了上風,一些被清軍不分青紅皂白便殺戮親人的普通百姓也拿起武器與清軍廝殺,一時,城內軍營血流成河,兩千綠營軍人,死於頃刻。

“報,將軍。”一死裡逃生的綠營軍士奪命跑來報道。

“快說。”丁寅在城樓上已觀察到不妙,此時正心急。

“將軍,軍營失守,一眾輜重武器皆被搶掠。將士們死傷殆盡。”

丁寅還是小瞧了白蓮教兵勇。

“可探明了賊首?”

“場面混亂,未曾見有人指揮。”

“無能,我兩千兵士死傷殆盡,竟然連賊首未能識別。傳我令,再派兩千將士進內城,此次我要親自上陣。”

投推薦票 上一章 章節目錄 下一章 加入書籤 返回書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