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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老太太到第十一的時候,開始吐苦水了,方老先生也在跟進這個醫案,每日都會來給老太太把脈,今日一摸,脈更洪大了,這好像是更嚴重了。

她到會客廳去找林孝珏,道:“老太太今日脈更加洪大,還更喜歡喝涼水。”

林孝珏請他上座,然後道:“老太太開始吐苦水,說明病邪在做,頑強的抵抗,先生不要怕,等我開個方子,幫助自己人。”說著就去開方子了,紙筆屋裡都有,很快就寫好了。

方老還琢磨這小姐說話有意思呢,治病跟打仗一樣,這時林孝珏已經把方子遞過去讓他過目了。

一看,非常簡單,就一味葯,黃連。

方老捋着鬍子看了很久,突然看向林孝珏:“小姐願不願,跟老夫講一講,為何只用黃連一味葯?”

三黃,黃連,黃芩,黃柏,都是清熱噪濕,瀉火解毒的葯,通常相須為用,黃芩作用偏於上焦及大腸,黃連藥力最強,偏作用於中焦,擅清心胃之火。

黃柏則偏重於下焦。

林老太太剛好胃中濕熱有火,用黃連再恰當不過了,但一般人用藥講究君臣佐使,好像越多越治病一樣。

林孝珏認真的看着方老,道:“一味葯,能治病,無須其他啊。”

方老想了想,這黃連治林老太太的病確實夠用,既然夠用他又為何會覺得不穩妥呢?一病一方,因人而異,是什麼病你就用什麼葯結了唄?為何要畫蛇添足,方老再次為自己的不會變通和膚淺感到慚愧。

也由此暗下決定,要多與這個小姐學習,完善自己的醫術。

林孝珏不知道就這麼一會方老竟然想了這麼多,她不喜歡那些彎彎繞,就只關注老太太的病情本身。

到了二十天的時候,老太太吐得差不多了,能下地走路了。於是林孝珏又在方子里加了白朮和茯苓,這兩味都是調理脾胃的葯,都有祛濕的作用。

又過了兩天,老太太外表看着就像沒事人一樣了。方老都認為人已經好了,但林孝珏還是換了個方子,裡面又加了理氣葯陳皮。還有當歸和炙甘草,炙甘草也是調理脾胃的,能緩和藥性。很多方子里都有,加當歸是為了補血的,畢竟是吐了這麼久,再好的身體也會傷些正氣,所以氣血兩補,這樣方子就什麼都照顧到了。

連林老太太自己都覺得,這身體比病之前還要輕快,精神頭老十足了。

林老太太病癒,最開心的莫過於林世澤,他就可以一心撲在朝廷的事情上。其他林家人也都十分高興,不死人本身就是大好事。

但林老太太好歸好了,她自己也知道是林孝珏把她治好的,可她還是不敢見林孝珏,誰勸都沒用,所以這些日子林孝珏都是在她的花廳里度過的,晚上睡覺都是在椅子上,累瘦了不少。?.?`

對於給人看病還吃了不少苦頭這種事,林孝珏一點怨言都沒有,開始陵南和周四都不解。後來她們也開始了這種生活,好像就能明白林孝珏想為病人提供最好最及時的服務這種心情了。

後來三個人又回南院住了兩宿,兩個丫頭反而不習慣太安逸的生活。

當然這些都無需細表。

住過這兩日,就是十二月初十。就是少施名醫要成親的日子,但它還是另外一個特殊的日子,其他人可能都忘了,林孝珏和陵南不能忘,有個女孩離開她們一百天了。

天一亮,林孝珏就起床了。但到廳外的時候,兩個丫鬟都比她還在。

三人相視一眼,看見對方穿着與往日不同的衣服,都心照不宣的笑了。

陵南道:“小姐,東西都收拾好了,就您的書稿比較重,還有一些信札,咱們三個可能搬不走,要不要請個人來幫忙。”

林世澤已經放她走了,不會難為她這點小事,林孝珏走到桌前:“先吃飯吧,林大人,會派人送我們,一程。”

三人像往常一樣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吃飯,不過今日多了一個碗,林孝珏低頭吃着,陵南不時的往那個碗里夾菜。

“就你最喜歡吃,多吃些,吃完就跟我們一起走吧。”

雖然沒提姓名,但其他二人都知道她是在跟誰說話。

周四放下碗用袖子一掃眼睛,頓時嗚咽起來。

陵南也有些吃不下了。

林孝珏朝那隻碗笑了笑,心裡道了一句:“保重。”又低頭去夾菜。

一頓早飯三人吃的不算歡喜,但也抵餓了。

剩下的就是往外搬東西,她們來時空空,走時東西也不多,每人幾套衣服,還有林孝珏的手稿信札。

信有一半是無錫寄來的,陵南知道那是小姐跟三太太通的信,她們一直保持着聯繫,三太太快要生了,還有一半來自南邊很多地方,但都出於一個人的手筆,他的最後一封是從湘西寄來的,半個月前。

陵南又檢查一遍書箱,確定什麼都沒拉下,又問了正在系包袱的自家小姐一句:“小姐,咱們搬去哪啊?以後三太太給咱們寫信,去哪裡收呢?”

“我已經早告訴,她們了,不用擔心。?.?`”

小姐在到林家時就在計劃着離開,應該是早有打算的,陵南也就不再問了,將箱蓋子一扣,出去叫人來幫忙。

林孝珏打好包袱,走到窗前看看外面朝陽正好,再看向兩邊廂房,周氏的丫鬟婆子最後就是在這裡送走她們的主人的。

她又走到廳門口,把門推開,冷冽但非常明媚的陽光頓時投進來,照的門口的空地閃出了門檻的影子。當年周氏自縊,林家沒人管,棺材就停在這光影里,夢裡那個弟弟也是在這個地方出生的。

林孝珏背着門跪下去,小周四正從屋裡走出來,肩膀上還扛着一個小包袱,見小姐跪在門口,她忙小跑着過來,也跪了下去。

背後的冷風吹得人脊骨冰冷,林孝珏和周四的頭和衣衫都給吹起來了。但兩人不為所動。林孝珏給光影磕了一個頭,道:“您生林孝珏**,最後換成了我,雖我也是無辜。但終究是鳩佔鵲巢,這裡謝您生育之恩,無以為報,只能待殺盡仇人,替您血洗沉冤。才算我仁義,我知道人死之後,什麼都沒有,但還是希望,您地下有知,能目睹那一天。”

說著又磕了兩個頭,周四聽她話語很是蹊蹺,轉着眼珠,也陪了三個頭。

磕完頭站起,搬東西的下人就來了。

林孝珏回頭一看。林世澤竟然也來了。

她和周四給下人讓出地方,跟在人後的陵南則請林世澤也進屋。

林世澤在台階上停住,看着測站在門口的林孝珏,女兒一改往日高調的性子,穿着一身雪白的衣裙,在冬日的陽光下看起來有點冷,就像她的人一樣,冰冷無情。

但人還是那麼出挑好看。

林世澤心中揪起,搖搖頭:“我不進去了,在這裡等你們。”聲音有他自己能聽到的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