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伽羅拖着虛弱的身子,借了老御醫家的老騾子趕往洛州大營,走在半途中,看到前面塵土飛揚,正是高潁和楊廣、楊勇、楊俊三兄弟,帶着十餘名將士,一萬名精銳騎兵,正浩浩蕩蕩地朝着長安城趕來。

楊廣三兄弟見母親在半途當中攔截,只好下馬都下了馬,楊廣關心地問:“母親怎麼來了,身體還未好些,應多休息才是。”

“你們這是做什麼去?”伽羅看這些人,除了楊廣此時嬉皮笑臉,其餘的人都把憤怒寫在了臉上。

楊俊不假思索:“我們去救大姐,去找那個混蛋皇帝算賬!”

伽羅又問:“你們父親知道嗎?”

“我們是偷……”楊俊還要說,被楊廣拉了回去。

楊廣還是嬉皮笑臉:“父親當然知道,沒有父親的帥令,我身後的這些叔叔伯伯們也不會跟着來。”

伽羅冷冷地:“我沒有問你,俊兒,兄弟三人就屬你最淳樸,你來說。”

楊俊囁嚅地:“父親並不知道,我們是偷偷出來的……”

伽羅把楊廣拎了出來:“是不是你的鬼主意,你想幹什麼?”

“清君側!”楊廣拿出王公公審出來的供詞:“這一切都是尉遲迥父女的詭計,要陷害我楊家人,此人不能留。”

“你如此興師問罪,難道就不怕別人反咬一口說是謀反嗎?”伽羅又提溜了一下楊廣的耳朵:“做事情只憑滿腔熱血嗎,為何不三思而後行呢?”

高潁上前勸道:“公子正是三思而後行的,即便是我們安分守己,聖上就不把我們當做奸佞了嗎?如今我們只有兩個選擇,要麼絕地反擊、置之死地而後生,要麼坐以待斃、重蹈獨孤氏的覆轍,沒有別的選擇。”

伽羅心中有些寒意,沉吟了半晌,嘆息道:“難道就沒有別的選擇了嗎?

”高潁搖頭:“沒有別的選擇,獨孤氏和宇文氏的這段仇債早已註定。”

伽羅莫名的傷感,揪着楊廣耳朵的手鬆開:“既然你們都已經決定了,那就去吧,只當我什麼都沒看見,只是不要驚擾百姓、濫殺無辜。”

楊廣起身上馬,高潁特地囑咐:“夫人若是回洛州大營,不要告訴隨國公,隨國公素來忠義,知道此事必然是反對的。”

“你們去吧,我自有主意。”伽羅目送着楊廣和高潁帶着將士們浩浩蕩蕩地朝着長安城開拔。身體還很虛弱的伽羅,便站在道路旁發獃,此時的她心中波瀾不驚,不知放走楊廣他們是對還是錯,此時的楊氏彷彿有一些大魏時期宇文氏的影子——權傾朝野,似乎也即將挾天子以令諸侯。可終究還是有些不一樣的,楊堅不死宇文泰和宇文護叔侄二人利欲熏心,從獨孤氏的衰落到楊氏的興盛,此間有多少酸甜苦辣、人情冷暖以及被逼無奈,進也不是,退也不行,彷彿是被架在了篝火之上烤啊烤,烤得外焦里酥。

伽羅又何嘗不想竭力阻止楊廣,即便是天下人負了楊家,也決不能讓楊堅負了天下人,可皇帝昏庸,聽信奸佞。她摸了摸額頭被包起來的傷痕,臉頰滑落了兩行淚水,作為一個女人,沒有那麼多的家國大義,只有自己的這個小家,目睹過前朝歷代皇后的慘死,目睹了親生父親弔死在自己家中,亂世之中一個小家尚且難保,忠義對她來說又有何意義?雖然挺老御醫說楊麗華已經被放了下來,可終究還是生死不明,她不能再眼睜睜地看着悲劇上演而無能為力了,也許楊廣和高潁的選擇才是最好的。

伽羅牽着騾子往前走,她不想走得太快,恐回到洛州大營之後,夫君若是問了起來,無從回答。不知不覺間,便來到了桃花林,暮春時節桃花早已不在,桃樹上有青澀的小毛桃懸掛着。伽羅轉了向,朝着桃花庵走去。來到久違的桃花庵,門口滿是灰塵和蛛網,伽羅拿起牆角陳舊的掃把,陳舊得拿起來之時,都險些要折斷了。

掃乾淨了門前的蛛網之後,伽羅打開桃花庵的門,熟悉的布置和場景,讓她恍惚間回到了小的時候。就是在這桃花庵,伽羅和乙弗皇后相遇,也是在不遠的河邊,和楊堅有了第一次的邂逅。那是一個天真爛漫的年齡,她什麼都敢闖,什麼都敢做,也從來都不問是非對錯,便是做錯了,也總有人能為她承擔罪責。可如今,她偏要自己面對抉擇。

伽羅好像又看到了母親崔夫人跪在佛前誦經,她好想撲倒母親的懷裡,問問母親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問問母親,倘若父親在世,他會怎麼選擇?恍惚間,伽羅彷彿看到了父親也從外面走了進來。獨孤信的面容彷彿永遠停在了年輕的時候,永遠都是那麼的俊朗,慈愛地走向伽羅,朝着她揮揮手。伽羅轉身走過去,滿腹的委屈化作淚水奔涌而出:“父親,對不起,女兒沒有遵從你的遺志,女兒做不到不報仇,女兒不配坐忠良之後。”

獨孤信和藹地笑了:“何為忠良之後?忠的又是誰?”

這一問,讓伽羅怔住了:“忠的當然是大周了。”獨孤信搖頭:“可為父眾的是大魏,忠的是拓跋元氏,害死你父親的正是宇文氏。”

“父親這是何意?父親不是教導女兒,不要報仇了嗎?”伽羅還待要繼續追問,卻見獨孤信指了指心口之後又轉身,漸漸地走遠了,漸漸地消失了。

伽羅從幻象之中恍然醒來,摸了摸心口,明白了一切。她一直信奉的忠義,本就不是忠義,父親當年不讓她報仇,是為大魏江山的穩固着想。而後來宇文氏篡奪大魏江山,殺盡了前朝皇族,大魏已經不復存在,忠於宇文氏豈不是助紂為虐了?

解開了心結的伽羅豁然開朗,宇文氏若是能為天下百姓造福,尚且可以尊奉他們為正宗,若是如同宇文贇一般只知禍國殃民,留着又有何用?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