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度c小說網

王熙鳳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撫拍了拍她的手,勉強勸道,“蘭哥兒聽話,聽說書也讀得極好的,你的好日子在後頭,不必這般喪氣的”。

李紈雖足不出戶,但王夫人被送去了櫳翠庵,還有大夫不停來往,那麼大的事,又豈會瞞住有心人的眼?

她也大致知道了發生了什麼事,只細節不清楚罷了,便追問王熙鳳到底如何惹惱了賈母。

王熙鳳只假做不肯說,後來才裝作被逼問不過,含糊道,“老太太感念大表哥幫了府里的大忙,正好二太太身子不好,要吃齋念佛,老太太便提了我管家。

我對了往年的帳,發現了許多虧空,便提出開源節流,一時情急,沒注意言辭才惹惱了老太太”。

李紈哪裡能聽不懂,立即便抓住了重點,冷笑道,“你是要節流到寶玉頭上,叫她着了惱?”

又追問具體虧空多少,王熙鳳卻是真的不敢說了,只說數額大,一時根本填補不上,她急了,才提出什麼開源節流來。

李紈知道定然是數額極大了,否則王熙鳳不會連說都不敢說,越發悲從中來。

一旦賈母不在了,他們是二房,本來就分不到什麼東西,賈蘭又不得賈政和王夫人看重,王夫人更是將賈珠的死怪罪到自己頭上,到時候他們又能分到什麼?

怕是日後,他們度日都難,更別說為蘭兒娶妻生子了!

李紈越哭越傷心,正哭着,平兒來報,尤氏也來看望王熙鳳。

他們家這點子破事倒是不好傳揚到寧府那邊去的,李紈忙收了淚,借王熙鳳的妝奩重新梳洗了。

尤氏也是好奇,見面就問道,“你們府上最近在折騰什麼?聽說二太太病得下不了床,直接挪到櫳翠庵求佛祖庇護了。

今兒你又病了,又聽說二爺那邊將二太太的陪房周瑞直接抄了家,這都是怎麼了?”

尤氏正問着,賈璉興沖沖從外面沖了進來,一邊跑一邊喊,“鳳哥兒,鳳哥兒,那周瑞和冷子興還真是能摟錢,光是銀子珍寶什麼的就搜出了有七八萬銀子,他們在京城和城郊還買了宅子,估計至少也能賣個幾萬銀子!”

賈璉和王熙鳳住的地方小,賈璉進門時就開始喊,聲音清清楚楚傳到了內室,丫鬟們根本阻止不及。

尤氏咋舌,“怪不得你們要抄周瑞家了,一個奴才就能有十幾萬銀子!九成九都是從你們府上搬回去的!”

王熙鳳冷笑,“可不是?都說我厲害,我的家當可還比不上一個奴才呢!”

李紈又忍不住哽咽了起來,王熙鳳說的是不是真的她不知道,但她知道,這麼多年來,加上賈珠死前留下來的東西,她和賈蘭母子倆的家當也只有周瑞的三分之一!

她的好婆婆!

她的好婆婆啊!

將一個奴才養得那麼肥,對嫡親的孫子卻處處刻薄!

就算她怪她害死了珠大爺,蘭兒又有何辜?

尤氏詫異看向李紈,“你這是怎麼了?你們家揪出這麼個蛀蟲來,你該高興才是啊,哭什麼啊?”

王熙鳳忙扯了扯她的袖子,尤氏知道有異,不敢再問。

王熙鳳道,“二爺莽莽撞撞的,叫你們笑話了,你們在此稍坐一會,我去和二爺說幾句話就回來”。

尤氏向來與她交好,也不見外,坐到李紈身邊,叫她自便。

剛剛尤氏問王熙鳳怎麼了,王熙鳳只說沒什麼大事,此時她見王熙鳳扶着平兒,一瘸一拐地往外走,不由更加詫異,“鳳丫頭這是摔着了?”

李紈這時候哪裡還有心思為賈母和王夫人遮醜,冷笑道,“摔的?她是硬生生跪的!剛剛我瞧了,整個膝蓋、連着膝蓋上下的肌膚青紫一片,還不知道跪了多久。

問她,她自己也迷迷糊糊的,只說疼得後來已經記不清時間了”。

尤氏更驚,一把抓住李紈的手,“她一向是個伶俐聰明的,怎麼就弄成了這個樣子?還是為著上次她過生日的事?”

李紈臉色更冷,“怎麼可能?她過生日那次,可是虞指揮使親自出面撐腰,誰又敢再為那件事難為她?

是因着我們太太病了,老太太便點了她主掌中饋,她對了之前的帳,發現虧空巨大,便提出要削減開支和奴才”。

尤氏恍然,“她初初掌家,要立威,第一個便要削寶玉的份例?”

李紈忍不住又淌下淚來,“迎春三姐妹身邊只得孤鬼幾個,蘭兒、環兒身邊更是單薄,可寶玉,寶玉身邊光是伺候的人就有四十個!

更別說平日的吃穿用度了,他身邊的丫鬟出手都比我大方!

不削他,又削誰去?

鳳丫頭一向是個聰明的,只掌家理事要鎮服諸人,第一便是要公允,她只能大着膽子提出來,誰知道就落了這個下場!”

王熙鳳提出來尚且落得這個下場,以後又有誰能為他們母子發聲?

蘭兒可不像妞妞,有虞指揮使那樣厲害又願意看顧她們母女的表舅!

尤氏半晌無言,安撫拍了拍她的肩膀,嘆道,“明眼人誰都看得出來,咱們兩府都是一年不如一年了,虧空一年比一年多。

偏偏爺們都不爭氣,還個個都是花錢的祖宗,我每每想着,都不知道將來的出路在哪裡”。

尤氏說著不由也紅了眼眶,勉強笑道,“你也別哭了,這種事也輪不到咱們操心,趁着府上還能勉強撐得起來,能快活一日算得一日罷了”。

李紈倒在她懷裡放聲痛哭,“我快活不了,大嫂子,我快活不了!我只恨有個蘭兒,不然我跟了珠大爺去,那才是快活!”

尤氏被她哭得也傷了心,勉強忍着的淚水也不自覺滾了下來。

王熙鳳回來時見到的就是尤氏和李紈抱頭痛哭的場面,不由詫異,“這是怎麼了?”

尤氏勉強止住淚,正要說話,丫鬟來報,薛太太帶着薛寶寶和甄英蓮來了。

林黛玉自那日歸家後,林如海要檢查指點她的功課,就未再去薛府,因此沒跟着一起來。

王熙鳳十分慚愧,連聲說著只一點小傷,不敢勞動薛太太興師動眾地來看她。

薛太太看了她的傷,又是心疼又是憤怒,“賈府這是過河拆橋!剛得了你大表哥的好處,尾巴還沒處理乾淨呢,就敢這般對你!

我這就叫你大表哥停手,讓那些個潑皮去告你婆婆去,看寶玉有那樣一個娘,還能不能當成你們全家的鳳凰蛋!”

薛寶寶失笑,看來這幾年的洗腦很成功啊,薛太太再也不將賈寶玉當成什麼“定有大造化的”了,連這樣的話都說出來了。

王熙鳳又是感動又是好笑,忙好聲安撫,好不容易將薛太太安撫住了,外頭丫鬟們鼓噪起來。

薛寶寶聽外頭在喊什麼寶二爺,不由奇道,“鳳姐姐,寶玉表弟現在難道不該是在侍疾嗎?怎麼有空到你這來?你那些丫鬟又攔他做什麼?”

王熙鳳苦笑,“你不知道,老太太下了死命令,所有的事,一個字不許告訴寶玉,只這樣的事又怎麼瞞得住?

不說其他,單說二太太被關進了櫳翠庵,不許他見,他是傻子也該起疑了。

只通府上下得了老太太的令,沒一個敢開口的,他便到處尋人問,鬧得雞飛狗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