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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老兒該不會是存心不讓你進京吧?”

海礁聽到這裡,下意識地便脫口而出。

金嘉樹聞言,也只能苦笑了:“皇上原也是一片好意,希望我能光明正大進京,而不是作為外戚,靠着姨母,才能在京中立足……”

海礁哂道:“雖說陝西一帶武風盛行,年輕後生多有習武從軍者,但讀書人還是不少的,府試、院試與鄉試的難度也不低。你讀書本就比旁人遲,根基也不紮實,要想有所成就,需得重頭打基礎才好。雖說你天賦過人,如今又有名師教導,但起碼也得花上十年八年的功夫,才有望進京赴會試。皇帝到底是對你太有信心,認為科舉對你而言並非難事,還是存心不想讓你進京去與你姨母表弟相聚,才故意提了個難辦的條件?”

難不成金嘉樹一直考不中舉人,他就一直不能進京了?

皇帝老兒原也不剩幾年性命了,等他死了,新君繼位,許賢妃便是太后,難道那時金嘉樹還不能進京不成?!

皇帝提這種條件實在是沒有道理。

金嘉樹心裡也有同感,只是當著麻尚儀的面,不好說出口罷了。如今在海家兄妹面前,他也是口不對心地儘力為皇帝說好話:“麻尚儀說,若我是以舉人身份進京趕考,便是正兒八經的舉子,即使落了榜,旁人也不會看輕了我;等到我會試高中,成就官身,便是正經進士出身,無論是進翰林院,還是入朝為官,都是名正言順的。若我有真本事,日後興許還能在朝中任高官,甚至直入內閣,為姨母與表弟分憂。

“可我若不得功名,便先進了京,那就是外戚了,旁人知道就先輕看了我。哪怕我靠着真本事高中榜首,也會有人疑我是憑裙帶關係才得了功名,對我日後前程無益。我將來便是在任上立下了功績,換作別人早就能入閣拜相,也照樣會有人拿我的外戚身份來說嘴,阻攔我掌握實權,還要說我姨母的閑話。因此,皇上原是對我寄予厚望,才下令讓我中舉後才許進京的。為了讓我能專心讀書備考,他才將麻尚儀與林侍衛派了過來。”

金嘉樹說到這裡,頓了一頓:“皇上的用意,我姨母早已知曉,也在信中提及,讓我一定要用心讀書,不能辜負了皇上的厚望。”

海礁“嘖”了一聲,湊到好友跟前,壓低聲音:“你說這些話是真心的么?這屋裡只有我們三人,你不必故意說這些套話來哄人。說什麼外戚身份容易叫人說嘴,要正經科舉出身,做了官才能令人信服——如今朝中最風光的是誰?難道那位不是外戚?誰又輕視過他、拿他的出身說過嘴了?!這些話也只能拿來哄哄小孩子。我可不信你這麼輕易就被人糊弄了去!”

金嘉樹無奈地看着他道:“海哥,你在我與海妹妹面前說這些話也就罷了,在外頭可千萬別露半點口風。若叫京里來的使者聽見,你絕對討不了好!”

海礁揮揮手:“我又不是傻子,怎會滿大街胡亂嚷嚷?自然是當著你們這些自己人的面,才敢吐露心聲!”

海棠也問金嘉樹:“金大哥,你心裡是怎麼想的呢?當真要等到你考中舉人,再藉著趕考的名義進京?那你可得更加努力讀書才行了。鄉試可不是那麼好過的。你的基礎原就比旁人薄弱些,想要勝過旁人,就得花費更多的時間精力。”

金嘉樹抿了抿唇,沉聲道:“我心裡清楚科舉之路不好走,也知道自己的根基薄弱。可既然拿定了主意,一定要光明正大地走進京城,那我自會竭盡全力,絕不敢有半點懈怠!自打拜入謝老師門下,我一直都是這麼想的,自問也算勤勉,老師對我也還滿意。只是……聖心難測,我實在不知道皇上心裡是怎麼想的。倘若他不喜我進京,會不會……”他頓了一頓,吞吞吐吐地,“我知道知府大人是皇上的心腹重臣,哪怕他任滿離開長安,繼任者必定也同樣是皇上看重的臣子……”

海礁的神情頓時嚴肅起來:“你怕皇帝會授意長安地方官,故意壓制你的功名?哪怕你順利考過了,他們也要將你踢出榜外?”

金嘉樹微微紅了臉:“我也知道,這種想法未免太過自負,可是……”

海礁摸着下巴想了想:“這種事不是沒有可能呀……”他見過金舉人的屍首,與金嘉樹長得不是很象,估計後者相貌更肖似許賢妃。倘若金嘉樹要進京,被人發現他與八皇子的生母長得象,就算可以用“外甥肖姨”的說法解釋,也總有人會囉嗦的。萬一有人戳破了他們的母子關係,不就壞了皇帝的盤算?皇帝疑心病重,當然不樂意看到這種事發生,故意攔着金嘉樹進京,也沒什麼出奇。

皇帝若在明面上阻攔,可能會引起許賢妃的怨言,但如果金嘉樹是自己學問不到家,考不中舉人功名,那又能怪得了誰呢?皇帝還給他安排了教養嬤嬤與護衛,自然是個好繼父,把責任推得乾乾淨淨了。

上輩子沒發生過這種事,是因為金家人在長安城外幾乎死絕,金嘉樹也不知是否逃得性命,之後更不知在何處藏身。許賢妃興許因此對周家生了怨言,周太后又死了,她對孫家謀奪周家兵權一事袖手旁觀,皇帝自然不需要再操心處理金嘉樹的問題……

世上之事,果然是牽一髮而動全身。今生因海家有人重生,全家得以保全,還平安回到了長安,便連金嘉樹的命運也發生了改變,自然也會影響到宮中的皇帝與許賢妃了……

海礁想了又想,沉聲對金嘉樹道:“就算皇帝佬兒真有這樣的心思,他也不會做到明面上,免得引起旁人的疑心。比如你在長安讀書,若是一向學得好,本來很有把握考中,卻在科舉中落榜,那就算表叔公不找人打聽考官為何黜落了你,鎮國公府也要想法子打聽的。一旦鎮國公知道了真相,自會上報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就會告訴許娘娘了。許娘娘還盼着你這個外甥進京與她相見呢,若知道皇帝下達了如此不講道理的旨意,豈有不問個明白的道理?皇帝既然打算要立八皇子為儲君,想必對八皇子的母妃也要留幾分敬重。到時候你這個煩惱便不成問題了。”

金嘉樹若有所思,但眉頭依然沒有舒展開。

海棠在旁看得分明,心知海礁是因為早就知道許賢妃與金嘉樹的真正關係,才容易多想,便笑道:“我覺得皇帝應該不會這麼糊塗吧?許娘娘就只有金大哥你一個嫡親的外甥,再無其他娘家人了。皇帝攔着你的前程做什麼?哪怕是不希望朝中再有外戚權貴,你一個年輕後生,即使有進士功名在身,也還不成氣候吧?根本用不着如此防備呀!他要是不放心,大不了你進京之後,不去考慮做什麼高官閣臣,做個清貴翰林或是閑官也很好呀,體面又清閑,還不會引人猜忌。”

海礁頓時醒覺,忙笑着附和:“沒錯沒錯。”金嘉樹只能幹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