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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在馬車裡只老實待了一天。

從第二天開始,她就受不了顛簸的馬車,索性大清早的就換上事先準備好的騎裝,利利索索地翻身上了自己的小馬,準備跟在自家二叔和哥哥馬後趕路了。

馬氏急得顧不得自己上馬車,就拉着她的韁繩開罵:“你作死咧?!有車不坐騎啥子馬?!你也不看看自己個兒才多高!要是從馬上掉下來咋辦?!”

海棠緊緊拽住了自己的馬韁不肯放手:“我不坐車!昨兒坐了一天,我都快被顛暈過去了!騎馬有啥不好的?我練了這一年多的騎術,不是白練的,哪兒能這麼容易掉下來?我又不用騎得很快,只需要跟着車隊慢行就好,比坐車舒服多了。”

馬氏又不是沒騎過馬,怎會不知道騎馬比坐車舒服?可這不是一家子出城秋遊,他們是在趕路。如今天氣一天比一天冷了,北風又這樣大,周圍都是荒野,時不時飛沙走石的,騎馬就要吃風吃沙子,還容易凍着,萬一凍出風寒來,可就麻煩了。荒郊野嶺的,上哪兒抓藥去?車上再顛,起碼是暖和的,也不用吹風吃沙,實在難受,多墊幾層被子就是了。

馬氏堅持要拉孫女上車,海棠不幹,祖孫倆僵持在那兒了。

海家並不是自家獨自趕路的,同行還有兩支商隊與一支走鏢的隊伍,帶的護衛多些,路上相對安全。海家只需要給同行者提供官面上的保護與方便,就可以藉助他們的護衛之力,不必再另雇保鏢,更省事些。如今所有人都用過早飯,出來騎馬上車,預備要出發了。海家祖孫倆僵持不下,難免會影響到所有人的行程。

海西崖便過來勸說妻子:“你就讓孩子騎一會兒馬,若是覺得難受了,她自然就會放棄,乖乖回車裡去了。她沒吃過苦頭,你就算強行將她摁在車中,她也不會信服。”

馬氏不情不願地上了車,但還是忍不住掀起車簾對海棠道:“一會兒風大了把你從馬上吹下來時,額看你還嘴不嘴硬了!”

海棠忍着笑,操縱着馬匹走到哥哥海礁身邊去。

海礁看了看妹妹,主動騎着馬挪到北邊,替妹妹擋一擋風沙。不過他不象祖母那麼擔心。兄妹倆近幾個月總是結伴到城外練騎術,他對妹妹的水平很清楚。若不是妹妹個子不如他高,騎的又是小馬,有時候他都不敢說自己騎馬一定比妹妹強。他還是妹妹這個歲數時,早就開始練騎射了,可不但騎得不如妹妹現在快,耐力也比妹妹差許多。但凡那時候他有妹妹今天的水平,爺爺與表叔公都不會認為他不是個從軍的料子,理應專心學文,備考科舉了。

隊伍沒過多久就出發了。今日的風沙頗大,但太陽曬着還算暖和。一行人騎馬坐車在荒野上走着,四下空曠,視野遼闊,很容易令人生出豪邁之氣來。

海棠腦子裡冒出了無數沙漠、邊塞題材的詩句,正有心要背幾句,就聽到前方不遠處,同坐一輛馬車的謝文載、曹耕雲與陸栢年三位長輩開始即景聯句了。與海棠選擇背詩相比,這三位讀書人要有創造性得多,選擇了自己作詩。他們挑了個韻腳,便你一句,我一句地往下聯,誰接不上了,就要挨罰。懲罰的內容通常是當天的午餐或晚餐里的一塊肉、一杯酒,通通暫時掛在賬上,慢慢罰完為止。

據說從肅州去瓜州的路上,以及從瓜州去肅州的路上,他們已經這麼玩過幾回了。謝文載初到瓜州時停了半個月的肉,曹耕雲也斷了一個月的酒,為了從老友那裡多蹭兩杯酒,後者可費了不少功夫呢,至今仍是他們這幫流放老友們通信時經常被人提起的保留笑話。

海棠要保持人設,自然不能摻上一腳的,倒是海礁中途被師長們叫了過去,作為考較的一種方式,要求他也來聯上幾句。海礁闊別詩文已經有二十來年,哪怕過去這一年多里沒少溫習功課,真要作起詩來,也依舊覺得苦手,絞盡腦汁,才勉強應付過去,中午停下來吃飯時,人已經蔫了,什麼食慾都提不起來,只覺得滿腦子都是各種邊塞詩的常用詞句。

海棠暗暗偷笑着,給哥哥多添了幾塊肉乾,再塞給他一把今年新曬的核桃仁,讓他好好補一補腦。

下午的行程,海棠繼續留在了馬上。她從頭到尾都沒叫一聲辛苦,還跟其他人有說有笑的樣子,不會縱馬到處亂跑,也沒有掉隊的跡象。馬氏時不時就要掀起車簾盯她一眼,見她這樣也沒了脾氣。

不過晚上他們宿在高台所的大車店裡時,馬氏特地把孫女兒叫進屋裡,仔細查問過,知道她腿上沒有被擦破皮,手掌心也沒有被韁繩勒傷,這才罷了。

崔嬸打了熱水來,招呼海棠去洗漱,海棠歡快地去了。馬氏這才翻出孫女今天穿的衣裳,又細看她那身裝備,臉上的表情總算緩和下來。

孫女準備得齊全,不但做了新的秋冬騎裝,還在褲子裡頭縫了小牛皮,避免大腿上的細皮嫩肉被磨傷。此外她還做了羊皮手套,把一雙細嫩的小手保護得很好。至於其他那些可以擋風沙的斗笠和紗巾什麼的,就不必提了。在肅州,這些都是常見的裝備,馬氏並不陌生。

她原本就打算讓孫女跟自己一樣坐馬車趕路的,因此並沒有給海棠準備這些東西,沒想到孩子自己備得還挺齊全,也不知道是從哪裡學來的。

馬氏跟崔嬸抱怨孫女年紀小主意大,崔嬸便笑道:“棠棠從小就聰明,做事也周全,這難道不是好事兒?我瞧她前些日子總是纏着王百戶家的媳婦說話,原還以為她在跟學鞭的師傅道別,如今想來,定是向人家請教這騎馬遠行的行頭去了。”

馬氏認可了崔嬸的猜測:“這些騎馬用的東西,就數王成復老婆娘家的鋪子里最齊全咧。他家又常做女人孩子的生意。棠棠要定做,肯定要找他家,只不知道花了多少錢。”

崔嬸笑道:“這有什麼?姐兒自個兒付得起。這幾件東西又不貴重。其實,若不是我不大會騎馬,我也不樂意整天待在車上,顛得慌!”

馬氏心裡何嘗沒有同感?只是心裡覺得官宦人家的女眷拋頭露臉,太不象話罷了。若只是自家人出城遊玩,又或是大軍來襲時逃命,她騎騎馬倒沒什麼。只是如今,同行的還有那麼多商隊和鏢局的人,騎着馬在外頭走動,就得在那麼多陌生男人面前露臉……

馬氏想了想,與崔嬸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嘆了口氣,齊齊放棄了這個選項。

哪怕在邊城生活了那麼多年,沾染了不少邊城女子的彪悍氣息,她骨子裡還是那個從小生活在內宅里的官家千金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