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粟海荃沒有說話,他還在琢磨陸為民話語的含義。)

混到陸為民這個位置,要說說話都是泛泛而談,沒有點兒針對性,或者興之所至的隨便說幾句,粟海荃覺得不太可能。

昌州這幾年的經濟增速一直保持着較高的速度,這兩年增速已經超過了宋州,當然在經濟總量上還相差甚遠,沒有可比性,但是增速的提速還是讓昌州在省委主要領導心目中的印象改變了不少,也給省委主要領導留下了一個印象,那就是唐天濤的確在搞經濟上是有一套的。

連續幾任昌州市委班子都沒有能把昌州經濟搞起來,從汪正熹到莫計成,再到彭海波,一屆不如一屆,一直到唐天濤開始擔任昌州市長時,情況才開始改變,這一點上連粟海荃都要承認。

唐天濤在搞經濟上有一手,但是也不可能讓陸為民羨慕嫉妒恨,這一點粟海荃還是很清楚的,昌州這點成績還打不上陸為民的眼,宋州的體量擺在那裡,甩開昌州幾個身位,根本不是昌州短時間內能企及的,而這一切都是陸為民親手締造的。

更何況陸為民現在的身份是省委副書記,無論是誰取得了好的成績,陸為民都只有高興滿意的份兒才對。

陸為民話語里的某些含義卻又的確指向了昌州的發展,粟海荃這一點還是聽得出來的。

“陸書記,這也是在所難免的,昌州城市化進程加快,工業經濟也在快速發展,不可避免會付出一些環境上的代價,我覺得起碼就現在來說,昌州的空氣質量還是不錯的,環境上付出的一些代價也是可控和值得的,有時候,你就是魚與熊掌不可得兼,我們都希望能兩全其美。但是我們又都知道,有些東西你迴避不了,就是要有所捨棄。”

粟海荃的話有些模糊,但是陸為民卻一下子就聽出了粟海荃話語中隱含的意思。

對方大概也是好意。在提醒自己,不要隨意把話題扯到昌州經濟發展的副作用上來是,雖然這的確是事實,但不容否認的昌州經濟快速發展,給省里減輕了不小的壓力。

昌江這兩年的經濟發展有些疲軟。宋州增速的快速放緩是一大主因,另外就是其他一些老工業城市經濟發展遲緩,比如桂平/青溪/普明/洛門等,再加上諸如西梁等以採礦業為主的城市受到金融危機衝擊也出現下滑,整個昌江的經濟增速出現了下滑的跡象,這個時候昌江省急需一些成績來提振,昌州的經濟增速變化就成了一大亮點,也算是為來昌江之後在經濟工作上缺乏建樹的尹國釗解了圍,所以也得到了尹國釗的高度表揚。

“老粟,經濟發展的確會帶來一些環保上的壓力。如果是在其他地方,我覺得或許可以理解,但是在昌州,這是咱們昌江省會,在發展經濟中的產業選擇上,我覺得還是有必要做一些篩選的,無論是產業轉移也好,自主發展也好,都還是要綜合統籌的考慮利弊得失,不能單純只看到GDP和財政收入。否則金山銀山還沒有看到,綠水青山卻不在了,這恐怕老百姓也不會認同的。”陸為民微微皺起眉頭,“當然。也許有人會說我這是站着說話不嫌腰疼,你現在不管經濟上的工作了,當然可以在這裡說漂亮話,誰不想發展經濟有能兼顧環保?但是你能做到這兩者完美的平衡么?我承認,這很難,但是也要有所取捨。具體問題也許要具體分析。”

粟海荃一凜,他一直以為陸為民應該是一個堅定的經濟主義者,從宋州到藍島,陸為民給人的印象都是以擅長經濟工作為標誌,最典型的就是宋州,鋼鐵/機械/電子/紡織服裝/光伏材料/化工,幾大產業都是在陸為民推動下搞起來的,而且宋州的空氣環境恐怕未必比昌州好多少,尤其是華達鋼鐵和宋州石化八十萬噸乙烯,更是宋州的產業支柱,這都是陸為民當初煞費苦心爭取來的,還有光伏材料產業,也一樣,幾大產業給環保上帶來的壓力只怕一樣巨大,這個時候陸為民卻要拿昌州的空氣問題來說事兒,恐怕就有點兒厚此薄彼,選擇性說話了。

似乎看出了粟海荃眉宇間的疑惑,陸為民苦笑着搖搖頭:“我知道我來說這個問題有點兒底氣不足,宋州的環保工作也做得不好,而之所以不好,就是因為宋州是典型的重化產業基地,而宋州的重化產業比重較大,也和我當時擔任宋州市委書記是分不開的,而這些重化產業也是宋州環保壓力的罪魁禍首,但有些問題不是你想迴避就能迴避得了的,我有責任,但是還是得面對,時代不同了,經濟發展固然重要,但是環保問題一樣不容忽視,否則老百姓的呼聲會越來越高,越是往後,就會壓力越大。”

粟海荃和陸為民並肩而行,他和陸為民並沒有太深的交道,但是他能感覺到陸為民說這番話恐怕也不是矯情,而是真正的有感而。

發展和環保,這對對立統一體,的確也給各地黨委政府出了很大一個難題,尤其是內陸中心部地區,你能指望東部產業轉移會把環保綠色無污染高科技高附加值的產業轉移到你這裡來,想得美吧,除非你這裡有什麼特別的東西能吸引他,否則你還是用最原始的稅收/土地等政策優惠來吸引對方的話,恐怕就只能是空歡喜一場了。

這種情況下,你接受不接受?不接受,經濟增速拉不起來,GDP上不去,稅收上不去,你拿什麼來搞基礎設施建設,你拿什麼來推進城市化進程?上邊考核的數據,這些都是最重要的,你工作拿不起來,也就意味着你很難進入上級領導的視野中,同樣也就意味着你的仕途堪憂,這種情況下領導們能顧得上其他么?

尤其是像現在的昌江,本身經濟發展就不太盡如人意,可以說黨委政府都把主要心思都放在了怎麼來把經濟增速拉起來這項工作上來了,宋州的經濟增速放緩已經讓尹國釗很不爽了,昌州好不容易有了一點兒起色,你現在又要去橫挑鼻子豎挑眼,只怕真的會觸怒尹國釗了。

粟海荃和陸為民談不上多少交情,但是他覺得自己恐怕還是需要提醒一下對方,至於說對方的意圖何在,他不關心,“陸書記,這一兩年咱們昌江的經濟發展不太穩定,表現在省內,極不平衡,國釗書記壓力很大,宋州/昌州和豐州三市關乎咱們全省經濟表現,所以省里當前的工作還是要謀發展,保增速,至於其他,恐怕要暫時放一放,包括國釗書記交給您的脫貧工作,其實也還是一個發展問題,十多個貧困縣,如果每個縣的GDO增速提高几個百分點,對於咱們全省經濟增速也能提供一些幫助,嗯,我的意思是,中心工作,大局,我們都得要圍繞着這個來開展工作啊。”

陸為民默默的點點頭,粟海荃說得沒錯,現在自己要跳出來對昌州的環保問題指手畫腳,只怕得罪的不僅僅是唐天濤,連尹國釗都要對自己心生不滿了,看看粟海荃,人家也不是不知道這裡邊的問題,但是人家卻表現得很低調,這才是聰明人啊。

不過粟海荃也還算很不錯了,能說這番話,也算是相當夠意思了。

“老粟,我明白,要講政治顧大局嘛。”陸為民笑了笑,“咱們昌江的情況不容樂觀,的確需要匯聚眾力,至於其他,暫時還談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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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省委,陸為民站在辦公室的窗戶前,注視着窗外出神。

粟海荃的不偏不倚,還是讓陸為民比較欣慰,起碼此人並無惡意,提醒也是善意,但從這一點上也能看得出來,他和尹國釗之間的關係不是很緊密。

省委內部的體系格局,陸為民也一直在咂摸。

尹國釗無疑也是有些人格魅力的,聞一舟不說了,秦寶華能為其所用,唐天濤和尹國釗也走得很近,十三個常委中已去其四。

紀委書記衛蘭戈是從中央下來的,按照郭躍斌的說法,衛蘭戈對任何人保持着不偏不倚,甚至是有點兒審視的味道,包括尹國釗在內。

也因為他這個性格,他在省委里沒有什麼朋友,特立獨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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