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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過四天的艱難跋涉,逃離險境的老老少少八十餘口終於來到了荒蕪而又陌生的毛良塢,累死累活的呂師爺面對群山環繞、薄霧籠罩的荒涼景象,面對斷壁殘垣,遙望野草叢生的地面上清晰可見的森森白骨,禁不住哆嗦起來,跟在他身後的一群婆娘,還有剛掙扎着趴下竹編擔架的兩位老人,也禁不住凄然淚下。本書最新免費章節請訪問。

渾身濕透的呂正德幾步來到吳銘面前,指着遍地的白骨,驚愕不已:“兄弟,這就是你說的世外挑源?”

吳銘不無歉意地說道:“我也沒想到會是這幅樣子,前天剛到的時候,我找到北邊雷公嶺的畲族老人問了一下,說是去年夏天又發了一場瘟疫,返回的三十幾戶人家死去近半,剩下的全都逃離此地,之後再也沒見人敢回來。”

“那我們怎麼辦?怎麼辦?”

呂正操驚恐不已,用刀架他脖子他都不會皺皺眉,可他害怕瘟疫,害怕近百口死無葬身之地。

吳銘吐出口濁氣,指向碼頭縱深處剛搭建好茅草棚頂的房子:“三哥手下的幾個弟兄已經煮好了防疫湯藥,這是我用手槍做禮物,從雷公山畲族族長那裡得到的葯,昨天開始我就領着弟兄們放火燒荒……”

“你看看,房子周圍方圓一里之內全是灰燼,每間屋子都仔細打掃乾淨,還用米醋熏過,只要我們所有人不喝生水只喝開水,吃的東西全都煮熟,大小便都去我們搭建的專門地方,就不會出問題。”

跟隨吳銘忙碌兩天的三當家李琨上來開解:“大哥別著急,我覺得吳老弟的話有道理,而且我們拿到了畲族土人的草藥,既然北面十五里外的畲族人能夠活下來一個不死,說明他們的草藥確實有用,而且先來的七個弟兄、魁元和我們兩個,在這片地方忙活了兩天兩夜,也沒什麼不舒服的感覺,所以我相信吳老弟的話,只要注意些就沒事,等安頓下來了一切都好辦。”

呂正德還是擔憂不已,望向同樣心裡發毛的師爺和周邊一張張驚恐的臉,竟然沒人開口說話。

一個蒼老的聲音突然在人群後響起:“呂正賢、呂正德,你們兩個廢物,膽子哪兒去了?這點屁事就讓你們嚇成這樣,以後你們如何能保存我們幾個家族的延續?是不是想告訴老子看走眼了?唵?!人家吳小哥與我們非親非故,這麼下力氣幫我們,你們竟敢這樣對待人家?當年逃到葛仙翁山上時,你們又是怎麼樣的?嘛逼的,老子對你們兩人沒膽子的**人很失望!咳咳……咳咳咳……”

“爹……”

“外公別生氣,別生氣啊!”

一群婆娘和孩子圍上氣得喘不過氣來的老爺子連聲安慰,老太太和呂正德的婆娘急得流下了眼淚,手足無措地凝望呂正德和吳銘。

也許是老爺子的咆哮,罵醒了呂正德和師爺呂正賢,兩人意識到自己的失態,臉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紅,愧疚之下不敢與面無表情的吳銘對視。

吳銘想了想,還是走到老人面前:“老叔,瘟疫過去將近一年了,您老精通醫理,見多識廣,必定知道現在不會有多大危險,而且瘟疫有很多種,晚輩從畲族換來的草藥裡面辨認出黃連、蒼木、柏葉、甘草、肉桂、金銀花等七種藥材,根據他們介紹的病情細細琢磨兩天,覺得很可能是霍亂,這種疫病放在不明白的人身上很可怕,但只要我們做好預防,就不用太過擔心。”

老爺子咳嗽幾聲,抓住吳銘的手連連點頭:“我知道,從古到今瘟疫都屢見不鮮,哪怕是人擠人的衢州在道光年間也發過瘟疫,當年可死了不少人,沒聽說衢州人全都死光了,不住在衢州了,咳咳……小哥,你放心去做,我信你!”

“謝謝老叔,晚輩一定儘力而為。”

吳銘站起來,回到滿臉羞愧的呂正德和師爺面前:“讓大家先安頓下來吧,今天好好休息養足精神,明天所有男人砍樹建房子,等會兒我再到雷公嶺走一趟,看能不能請我們的鄰居來幫忙,估計他們山上至少住着幾百個漢子,不難說話。”

呂正德垂下大腦袋:“兄弟,我對不住你,你別往心裡去。”

“沒事,我知道你擔心老人孩子,好了,先到草棚里歇息,有什麼話等做完飯填飽肚子再說。”

吳銘說完拍拍呂正德的手臂,走出幾步,一把抱住二當家留下的五歲閨女,吩咐幾個漢字把二當家的棺材抬到前面那間**草棚,指點人群向一長溜草棚子走去。

師爺呂正賢長嘆一聲,來到佇立不動的呂正德身邊低聲說道:“看來我們讓吳老弟傷心了。”

“唉!我這臭脾氣,怎麼就管不住自己這張臭嘴?我不是不相信他,心裡早把他當成自己親兄弟了,可今天這……”呂正德後悔不已。

呂正賢安慰道:“別想了,吳老弟不是小氣之人,只是以後我們都得記住這個教訓才好,不要再犯渾了!現在細細一看,其實這地方還是不錯的,僅是眼前這片,稍稍整理一下起碼能有七八百畝熟田,要不是瘟疫,恐怕還輪不到我們呢!把心放寬吧,按吳老弟說的去做,我看他心裡比誰都有譜,走吧。”

老老少少獲得了休息,十幾個漢子在吳銘的指導下,小心翼翼地用十幾個大陶罐開始做飯,呂魁元領着一群婆娘走到草棚側邊,指向右側五十米外新建的茅房和左側的溪流細細叮囑。

吳銘再次回到老爺子身邊,商量防疫的事情,讓老爺子來負責指派人手,然後牽上匹馬,略作整理便騎着馬往北而去,三當家連忙讓兩名身手好的弟兄騎馬跟上。

從東南方向吹來的和爽涼風徐徐而至,帶走了滿山裊娜升騰的雲霧,逐漸移向頭頂的艷陽露出了雲層,熾熱的陽光普照大地,周圍莽莽群山在陽光下更顯蒼翠。

順着小溪西岸狹窄的小道策馬前行,吳銘舉目四望非常享受,滿眼的綠色和清澈的泉水,早已驅散他心中的那點兒不快。

翻過兩個小山坳,巍峨聳立古樹參天的雷公嶺就在眼前,山道口側面山地上的兩名畲族漢子遠遠看到三人騎馬過來,立刻扔下手中工具,飛也似地衝上山口報信去了。

吳銘雖然不十分了解畲族的風俗習慣,但也略知一二,他在距離山道口五十米的大樹下停止前進,吩咐兩個弟兄一起下馬,然後領着一位弟兄徒步走向山道口,向肅立在道口的兩名佩刀青壯合手作揖,用不算流利的衢州話說明來意。

兩名身穿靛青色棉布背心,下穿同色鑲藍邊齊膝褲子的畲族青壯前天見過溫和有禮的吳銘,看到吳銘率先致禮問候說明來意,立刻露出笑容把吳銘請進寨門。

拐過兩道石砌的護泥牆,轉過幾棵百年大樟樹上行一段,視野豁然開朗,族長家高大的木樓就在眼前,五十來歲滿臉皺紋的族長和身後一大群男女老少已經等在那裡。

彼此又是一番見禮,族長客氣地把吳銘請上樓,到寬闊的正堂分賓主坐下,喝下半杯野生臘梅泡製的涼茶,族長聽完吳銘的請求,不由得驚訝地睜大眼睛,用熟練的衢州官話詢問道:“你們真打算住在那片不祥之地?”

吳銘放下白瓷茶杯,抬起頭微微一笑:“尊敬的前輩,我知道自一千多年前的唐朝開始,直到五十年前周圍幾座大山的銀礦、銅礦、鋅礦被開採乾淨為止,毛良塢都是歷朝歷代公認的福地,否則也不會在毛良塢開山取石,建起直通衢州大江的碼頭。”

族長捏捏鬍子,微微點頭,坐在他左右的八個中年漢子神色各異,有的欽佩,有的好奇,剩下的全是一臉戒備。

吳銘繼續說道:“雖然銀礦、銅礦采完之後,深山中的毛良塢繁華不在,但是碼頭並沒有太大損壞,近千畝上好水田修整一下就能耕種,要是沒有連續兩年的瘟疫,這個地方必定是一片樂土,可惜了!不過我們已經打定主意,這次三大族扶棺歸來,就不會離開了,我們發誓,重建祖先繁衍生息的家園,在您和畲族父老鄉親們的慷慨幫助下,我們不害怕病魔,我們有勇氣,也有信心把家園建設好,再次恢復往日的繁榮。”

老族長沉吟片刻,望向周圍八個山村的頭人,這些頭人都是昨天接到老族長的通知之後,得知瘟疫之地毛良塢又有人來居住,才翻山越嶺趕到這裡商議的。

也許是之前與毛良塢的居民相處不錯,也許是對毛良塢那塊不祥之地的畏懼,也許是知道有躺在棺材裡回來的林二當家這麼個人,頭人們對漢人再次回來定居沒什麼抵觸,除了保持戒心之外,大家對面前舉止從容、長相英俊的吳銘頗有好感。

老族長見沒人反對,便用畲族土語詢問願不願意答應來人的要求,出動人力幫助他們重建家園?頭人們似乎意見分歧很大,討論了十幾分鐘,大多數都不願意接下這個冒險的活計。

吳銘見狀咳嗽一聲,等大家都望過來,才不緊不慢地說道:

“前輩,還有各位叔伯兄弟,如果大家為難的話,你們看這樣好不好?如果誰家存有風乾的木料、大鐵釘這些建房子用的材料,我們願意出錢買,價錢好商量,有多少要多少,願意幫助我們建房的,我們按天數支付工錢。”

“另外,我可以向大家承諾,凡是幫助我們重建家園的人,我們的商隊願意在以後的日子裡,以最低的價格,為幫助過我們的畲族兄弟買回最好的步槍,而且長期提供狩獵用的步槍子彈。”

此言一出,滿堂嘩然。

左邊兩個頭人本就看吳銘很順眼,早已經打定主意和吳銘搞好關係,聞言立刻站起來,對着族長嘰里呱啦一陣表態,顯然是被吳銘開出的優厚條件打動了。

其餘幾個深懷戒心的頭人沉默了,驚訝地看着吳銘沒有說話,似乎還在艱難地盤算得失。

兩名精壯的頭人很快獲得族長的同意,其中一個來到吳銘面前合手作揖,看到吳銘客氣地站起回應,立刻露出開心的笑容。